第12章 天涯

“唉，我这小本买卖，账面上也没多少活钱，资金都压在进货和日常开销上了，还得按时给那些姐妹们发工钱。不是我不想帮，实在是囊中羞涩啊。”

薛平丽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，心中也着实有些犯难。她早就听说潘韵蕊的丈夫在海上出了意外，人没了，留下了一堆债务和一大家子老小，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这个弱女子的肩上。

真是个命苦的女人啊，和多年前的自己何其相似。想当年，她的丈夫也是意外身亡，走投无路的她，多亏了好心人的帮助，靠着一双勤劳的手，硬是熬过了无数个难熬的日夜，不仅把儿子拉扯大，还开了这家小作坊，勉强维持生计。

一股同情之意涌上心头，望着潘韵蕊那逐渐黯淡的双眼，薛平丽最终还是开了口：“你跟我到楼上来吧。”

潘韵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，原本已经绝望的双眼中，瞬间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，闪动着激动的泪光。她连忙弯腰鞠躬，声音哽咽着说道：“谢谢您，平丽姐！真的太谢谢您了……”

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作坊里的其他女工，一前一后地上了二楼，这里是薛平丽的住所。

薛平丽让潘韵蕊先在厨房里等着，自己则转身回到卧室，拿起一把榔头，轻轻地敲动墙上的一块砖头，将其移开，从里面拿出一个用厚布包裹的包裹。

她将里面一半的钱分了出来，重新包好剩下的钱，正准备放回原处，却又犹豫了。

咬了咬牙，薛平丽最终还是把剩下包好的钱，也一并拿了出来。

“韵蕊妹子，这里是六千块钱，都是我这些年一点一点攒下来的，本来是打算留给儿子，等他将来娶媳妇用的……”

薛平丽的眼神有些复杂，既有不舍，又有挣扎，但最终还是化为坚定，将手中的布包递给了潘韵蕊。

潘韵蕊顿时感到鼻子一酸，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里，说不出口……

她嘴唇颤抖着，艰难地喊了一声：“平丽姐……”

“拿着吧。”薛平丽将布包塞到潘韵蕊的手里，故作轻松地说道：“我这可是做生意，叫投资。姐姐我的眼光一向不错，保证能连本带利地赚回来。”

“嗯！”潘韵蕊用力地点了点头，这不仅是对薛平丽的保证，也是对自己的承诺，她发誓，有朝一日，她一定会报答这份恩情！

……

清晨，一丝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，洒进房间。

林小唯早早地就醒了过来，却依旧蜷缩在被窝里，一动也不敢动。

她的脑海里乱成一团，各种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，尖锐的摔碗声，沉闷的打砸声，凶狠的怒骂声，如同魔咒一般，在她耳边不断回响，挥之不去。

她紧紧地捂住耳朵，在心里默念着“没事没事”，试图驱散内心的恐惧。

过了许久，她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。这时，她听到阿奶推门走了进来，屋外还响起了外公外婆的声音。

她连忙闭上眼睛装睡，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。

可是，她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听不明白了……他们为什么说阿爸的船没了？

散，又是什么意思呢？

虽然林小唯听不明白大人们在说什么，但她也能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。她的心情变得愈发沉重，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她的胸口。她隐约听到了阿奶的哽咽声。

连生病腰痛都不怕的阿奶，竟然哭了……

林小唯心里难受极了，正想起身去抱抱阿奶，就听到阿奶也起身出去了。

屋外又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声，是阿妈和阿奶在说话……

又过了许久，外面的声音才彻底消失。林小唯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出房间。她看到阿奶正望着手中的东西发呆。

她走近一看，发现那是一个细窄的暗金色戒指，她以前在阿妈的手上见到过类似的。

“阿奶。”林小唯轻轻地唤了一声，她的小手轻轻地放在吴琴桐的手心里，犹豫了片刻，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：“阿爸，还会回家吗？”

吴琴桐的心口猛地一滞，孩子虽小，却异常敏感懂事，她们大人再怎么隐瞒，也瞒不过外面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。

可是，她该怎么开口告诉她呢……

“阿妈总是告诉我，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。可是她自己为什么半夜偷偷抹眼泪呢？她是不是也很想阿爸了……”

吴琴桐听得心如刀绞，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
林小唯的眼眶越来越红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……

她突然想到了什么，慌张地向四周张望，却没有看到潘韵蕊的身影，就连她平时穿的外出鞋也不见了。

她一下子扑进吴琴桐的怀里，把头埋得深深的，带着哭腔说道。

“阿妈说，她要去很远的城里打工，是不是不要我们了……”

“会不会像阿爸一样，再也不回家了……”

“是不是小唯不乖，阿爸阿妈都不要我了……”

林小唯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，簌簌地落了下来，哭得吴琴桐肝肠寸断。

“小唯最乖了，阿妈是出去办点事情，一会儿就回来了。阿爸在路上耽搁了，也会回来的……小唯乖，别哭了……”

吴琴桐轻轻地拍着林小唯的后背，柔声安慰着。

林小唯抬起头，双眼蓄满了泪水，望着吴琴桐，抽泣着问道：“真的吗？”

“阿奶什么时候骗过你。”吴琴桐温柔地擦拭着林小唯的脸颊，“你看，漂亮的小脸蛋，都要变成小花猫了。”

林小唯破涕为笑，就着吴琴桐端来的热汤，三口两口，喝了个精光。

吴琴桐本来想留林小唯在家守着，自己出去路边看看有没有瓶瓶罐罐可拾的，能捡一点是一点，也好贴补家用。

可她又不放心留两个孩子独自在家，也担心渐渐懂事的小唯会胡思乱想，最终，她还是决定把两个孩子都带上。

吴琴桐将林小蝶裹得严严实实，放在背篓里，左手拿着一个麻袋，右手牵着林小唯。

“阿奶，我们要去哪里呀？”

“我们去散步呀。路上还有很多宝贝等着我们去发现呢。”吴琴桐笑着给林小唯讲解着，哪些东西不能动，哪些是宝贝，可以捡起来放进袋子里。

林小唯兴奋又好奇，这里看看，那里瞧瞧，很快就捡了好几个废弃的瓶子，放到麻袋里，得到了吴琴桐的一顿夸奖，开心地手舞足蹈。

她们一路走了很远，却丝毫没有感到疲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