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晴天霹雳

“妈，过去的事儿就别再提了。” 潘韵蕊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毕竟，她早已嫁为人妇，成家立业，重提当年的陈年旧事，只会徒增烦恼，对谁都没有好处。

眼下，父母难得来一趟，她实在不想因为这些不愉快的事情破坏了这难得的相聚时光。于是，她巧妙地岔开了话题，一边和父母闲聊着家常，一边起身走进厨房，忙碌地准备着饭菜，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留父母在家吃顿便饭。

“瞅瞅你，瘦的跟麻杆儿似的，多吃点儿，补补身子。” 潘长征微微侧过头，似乎不敢与女儿的目光直接碰撞，他含糊地嘟囔着，然后便自顾自地站起身来。紧接着，他又拉起一直沉默不语，略显局促的罗凤英，径直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。

“爸，妈，这就走啦？” 潘韵蕊见状，连忙起身相送。直到父母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，她才如同卸了气的皮球一般，缓缓地回过神来。

这已经是她的父母第二次踏进她婆家的门槛了。第一次，还是在她结婚的时候，算起来，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。

她还记得，当年父亲得知她要嫁到这里时，曾经红着脖子，声嘶力竭地放下狠话，说什么如果她执意要嫁过去，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。甚至还扬言，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户人家的大门半步。

然而今天，当他们得知自己遭遇了飞来横祸，身处困境时，却在第一时间赶来，给予她无条件的理解，支持与关爱。

这一刻，她才深刻地体会到，父母与子女之间，又哪里有什么解不开的隔夜仇呢？转过身，一旦遇上事儿，第一个站出来，不顾一切地向你伸出援手，为你筑起坚强后盾的，永远都是父母啊！

父爱如山，沉默寡言，却坚实可靠；母爱似水，絮絮叨叨，却温柔细腻。父母之爱，便是她最坚实的铠甲与后盾，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被打倒。

……

老旧的房门上，一道道裂缝无情地张开，寒风穿堂而过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，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家庭所面临的困境。

吴琴桐独自一人坐在床沿上，目光慈爱地停留在两个孙女酣睡的稚嫩脸庞上，心中却如同压着一块巨石，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。她悄悄地抬起手，拭去眼角悄然滑落的泪水，生怕惊扰了孩子们的美梦。

屋外，潘韵蕊与她父母之间的对话，虽然声音并不大，但却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，每一个字，都如同重锤一般，狠狠地敲击在她的心头。

同为父母，她能够理解亲家此刻的心情与做法，也深深地心疼着自己儿媳身上所背负的沉重负担。

可是，她同时也是一个母亲，一个年迈的婆婆，她站在自己儿子的立场上，也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，替他守住这个家啊！

吴琴桐在心中反复地思量着，挣扎着，犹豫了许久，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，她要找潘韵蕊好好地聊一聊，将自己心里话都说出来。

她轻轻地站起身来，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走出房间，然后轻轻地挽起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的潘韵蕊的手，将她拉到桌旁坐下，语气关切地问道：“韵蕊啊，你跟妈说句实话，建国他……”

话还未出口，吴琴桐的声音便已经哽咽了，那个令人心碎的“死”字，仿佛有千斤重，怎么也无法从她的口中说出来。

潘韵蕊同样也感到鼻间一阵酸涩，眼眶微微泛红，但她仍然坚定地咬着牙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“他一定会回来的！”

“可是，他们都说，整艘船都已经彻底毁掉了，船上的人，也没能逃生……” 吴琴桐实在不忍心提起这些残酷的事实，但她也清楚，如果这真的是事实，她们也必须要勇敢地面对，接受。

“活要见人，死要见尸！只要一天没有亲眼见到，我就绝对不认！” 潘韵蕊的情绪有些激动，语气也变得斩钉截铁起来。

或许是被潘韵蕊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坚定信念所感染，吴琴桐也开始努力地去相信，自己的儿子还活着，还有生还的可能。

“韵蕊，眼下，咱们家里的处境你也看到了……妈想问问你，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？” 吴琴桐顿了顿，似乎是在斟酌着语句，又犹豫了片刻，最终还是鼓起勇气，艰难地问出了口：“你还年轻，如果……妈是说如果，建国他真的回不来了，你要是有什么打算，妈都支持你……”

潘韵蕊心中明白，肯定是刚才父母劝她以后改嫁的事情，被婆婆在无意中听到了。她原本就从未考虑过这件事情，既然话已经说开了，那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，把话说个明明白白，省得日后在彼此的心里留下隔阂。

“妈，建国一定会回来的！我和孩子们都在家里等着他呢！这个家，不能散，也绝对不会散！” 潘韵蕊的语气坚定而充满力量，仿佛在向吴琴桐，也是向自己郑重地承诺着。

“咱们这日子还得往下过，欠下的债，也必须要还清。这个家以后究竟该怎么走，我也正想好好地和您商量商量呢。”

潘韵蕊誓要与这个家庭共进退的态度，让吴琴桐感到无比的欣慰，同时也感到深深的愧疚。

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，大难临头各自飞。可韵蕊这个重情重孝的好孩子，在这般艰难困苦的境地之下，仍然对这个家庭不离不弃，始终坚守着自己的承诺与责任。

她竟然还以自己那点儿自私自利的小人之心，去揣度如此这般满心为家的韵蕊，实在是太不应该了！

吴琴桐的眼中噙满了泪水，她紧紧地握住潘韵蕊的手，哽咽着说道：“好好好，不散，家不散！只要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，就一定能够渡过难关的！”

“好孩子……妈替建国，谢谢你……他这辈子，最大的福气，就是娶了你这么一个好媳妇啊！妈还是那句话，你的决定，妈都支持！”

潘韵蕊见吴琴桐的心结已经解开，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安慰的话语，转而提起了自己经过一夜深思熟虑之后，所想到的出路。

“妈，我们这几天先凑好要还呈会的钱，等小蝶断了奶之后，我打算去城里闯一闯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更好的机会。只是这两个孩子……” 潘韵蕊有些担忧地看向正在熟睡中的女儿们。

“孩子你就放心吧，妈一定会照顾好的。只是这田没了，想种些粮食也……” 吴琴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。

“只要咱们齐心协力，努力挣钱，以后一定能够再买一块更好的田！” 潘韵蕊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芒。

……

又简单地聊了几句接下来的打算，潘韵蕊便带着身上的伤痛，匆匆忙忙地出门了。

她四处奔波，想尽一切办法去凑钱。

娘家那边，她已经借遍了，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开口了。婆家这边的亲戚，原本就很少，据说还是早些年逃难到此落脚的，能借的，也都已经尽力地掏空了腰包。

潘韵蕊顶着烈日，在村子里四处奔波了一整天，顾不上喝一口水，费尽了唇舌，也只是零零散散地凑到了将近一千块钱，可距离偿还那一万元的贷款，还差得太远太远。

她心中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，来到了主顾薛平丽的家中，支支吾吾地绕了半天，才吞吞吐吐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。

薛平丽听了之后，立刻皱起了眉头，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，直接拒绝了她。不仅把她家的踩鞋帮机器给弄丢了，现在竟然还想来借钱，简直是岂有此理！

受到了驱赶的潘韵蕊，却并没有因此而气馁。这段日子以来，为了生计，她在外四处奔波，早已把脸皮磨练得比从前厚了许多。

她诚心诚意地陪着笑脸，站在薛平丽家门口，好声好气地请求道：“平丽姐，我在你家踩了这么多年鞋帮了，你也是知道的，我潘韵蕊是个讲信用的人。只是眼下，我真的是遇到了难处了，那台机器昨夜被人抬走了，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它还回来的。”

“你看这样成吗？在没有还回机器之前，机子的租金，我照算。另外，我还可以先预支一部分工钱，我保证每天都在你这作坊里踩鞋，做衣服来还债。”

“平丽姐，我眼下真的是走投无路了，可我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要养活，真的不能没了活路啊……”

潘韵蕊的态度十分诚恳，语气也十分的低声下气，尤其是提到两个孩子时，她的眼眶再也忍不住地红了起来，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。

薛平丽虽然是个精明的商人，但她也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，同为女人，同为母亲，潘韵蕊这番掏心窝子的话，又怎么可能不让她为之动容呢？

她犹豫了片刻，最终还是心一软，松了口：“机器能找回来，那当然是最好。如果实在找不回来，那就按照折旧来算，折成钱。至于机器的租金，就算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