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债如山

潘韵蕊眼疾手快地将吴琴桐拉至身后，旋即把林小唯紧紧地护在怀里，用她那略显单薄的身躯，竭力挡在两人身前。

她深吸一口气，强压下内心的恐惧，竭力抬高了嗓音，带着几分决绝喊道：“欠债还钱，天经地义！我潘韵蕊绝不会赖账！但你们要是今天把我们往死里打，那可就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了，闹出人命，谁也脱不了干系！”

潘韵蕊无惧地迎着那群凶神恶煞的目光，声嘶力竭地朝着门外喊道：

“都给我看清楚了！外面这么多人看着呢！要是我们家今天出了什么事，你们一个也别想跑！那些只知道看热闹的，也是一样！都是帮凶！”

门外那些原本还窃窃私语的围观者，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，瞬间安静了下来，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，只是面面相觑，不知所措。他们之中，不乏有想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人，可又害怕惹祸上身，只能默默地等待着，希望有人能第一个站出来，他们好跟着附和几句。

人群中，不知是谁先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声：“救命啊！要出人命啦！”

这声呼喊，如同导火索一般，瞬间点燃了人群中的恐惧。其他围观者也纷纷跟着高声呼喊起来，希望能引来更多的人，壮大声势，也好震慑住那些讨债的人。

屋内的打手们一听见外面的动静，顿时觉得情况不妙，生怕真的闹出人命官司，到时候谁也脱不了干系，便赶紧劝住了那个虎背熊腰的大汉。

虎背大汉也担心事情闹大，到时候无法收场，可又不甘心被一个小女娃咬伤，只能恶狠狠地指着潘韵蕊，咬牙切齿地说：“今天就先给你点教训！三天后，我再来收钱！要是拿不出来，哼！”

说罢，打手们便抬走了屋里两台最值钱的缝纫机和鞋帮机，气势汹汹地离开了。围观的人见讨债的走了，也瞬间一哄而散，生怕被那些人记住自己的模样，惹上麻烦。

潘韵蕊原本紧绷的神经，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，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，瘫软在地。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，就听见里屋传来林小蝶撕心裂肺的哭声。

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，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，踉踉跄跄地冲进里屋，循着哭声，从衣箱子里抱出了哭得满脸通红的林小蝶。

还没来得及安慰几句，就听到屋外传来吴琴桐惊恐的呼喊声：“小唯！小唯！你怎么了？”

潘韵蕊心头猛地一跳，抱着林小蝶，又急忙赶到正厅。蹲下一看，只见林小唯双眼空洞无神，嘴角满是鲜血，呆呆地坐在那里，一动不动。

“小唯！小唯！”潘韵蕊轻声呼唤着，林小唯却没有任何反应，神情呆滞，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，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知觉。

潘韵蕊心疼地将林小蝶放在一旁，小心翼翼地把林小唯搂入怀中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，柔声安慰道：“小唯，别怕。阿妈在这里，没事了，没事了。”

吴琴桐急忙去舀了一碗凉水，又拧了一条半湿的毛巾，焦急地说：“这孩子多半是吓坏了，失了魂。先喝口凉水，压压惊。”

说着，吴琴桐用湿毛巾轻轻擦拭着林小唯嘴角的血迹，放缓了语调，柔声说道：“小唯乖，能听到阿奶说话吗？小唯很勇敢，把坏人打跑了，真是好孩子。”

林小唯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，似乎有了一点反应，但神色依然呆滞，仿佛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之中，无法自拔。

潘韵蕊见说话似乎有效，更是放柔了声音，在她耳边不断地重复着安慰的话语，希望能唤醒她内心深处的意识。

她见吴琴桐拿了勺子来喂水，便配合着引导道：“小唯乖，我们张开嘴巴，啊，喝一口水。”

林小唯虽然目光无神，但嘴巴却很配合地张开，缓缓地咽下了一口凉水。

在她张开嘴巴的瞬间，潘韵蕊看到她缺了一块门牙，嘴里全是血，心里顿时一紧，连忙问道：“小唯，哪里受伤了？哪里疼？快告诉阿妈。”

林小唯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吴琴桐心疼地抱过林小蝶，对潘韵蕊说：“先帮小唯漱漱口吧。”

潘韵蕊点了点头，耐心地引导着林小唯张开嘴巴，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她小嘴里的血迹。

吴琴桐哄睡了怀里的林小蝶，和潘韵蕊一起，默默地望着半呆滞的林小唯，轻声细语地说着话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

“我听以前的老人说，小孩子心神不稳，要是受了惊吓说不出话了，得让她先哭出来，把魂聚回来。再喝点安神汤。”吴琴桐突然想起了以前听过的老方法，提议道。

“好！好！试试看！”潘韵蕊连声应道，连忙附在林小唯耳边轻声说道：“小唯，你是不是很害怕？要是害怕就哭出来，好不好？没关系的，哭过以后，我们就会更勇敢了……”

潘韵蕊颤抖着手，从墙上取下了那幅画——那是林小唯亲手画的全家福。她指着画上的每一个人，轻声细语地讲给林小唯听，一点点地引导着她的情绪，试图解开她内心深处被恐惧锁住的心结。

“哇——呜呜——”

突然，一阵响亮的大哭声，划破了寂静的空气。

潘韵蕊和吴琴桐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，终于落回了肚子里。

林小唯嚎啕大哭，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，也释放了她躲藏在幼小心灵里的所有恐惧。

她紧紧地抱着那张手绘的全家福，对着画上的林建国，哭得泣不成声：“阿爸……阿爸你在哪里啊？你什么时候回家啊？要是阿爸在，他们……他们就不会欺负阿妈了……呜……呜呜……咳咳……呜呜……”

潘韵蕊瞬间红了眼眶，一把将林小唯紧紧地搂在怀里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，脸上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，却又忍不住无声地落泪。

吴琴桐怀中的林小蝶，听到姐姐的哭声，也从睡梦中再次哭醒，小脸憋得通红，仿佛攒着满肚子的怒气，为着家里所遭遇的不公，而忿忿不平。

吴琴桐轻轻地摇晃着手臂，望着破败凌乱的家，看着孤苦无依的一家老小，想起讨债人说儿子出事了的话，眼角的泪水也默默地滚落了下来。

……

一家四口，就这样蜷缩在一张狭小的床铺上，相互依偎着，彼此安慰着，熬过了最黑暗、最艰难的一夜。

潘韵蕊心里藏着太多的事情，整夜未眠。直到天色蒙蒙亮，浑身的伤痛让她再也无法入睡，她索性悄悄地起身，替孩子们掖好被角，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。

她独自一人，怔怔地坐在院子里，脑海里不断地浮现着昨夜噩梦般的变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