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父爱

夜已深，潘韵蕊轻手轻脚地走进家门。她爸妈和大嫂一家住在一起，进屋后，一家人嘘寒问暖地聊了好一会儿，她却始终难以启齿，难以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。还是她妈罗凤英看出了女儿的窘迫，找了个借口，拉着潘韵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。

“阿花，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？”罗凤英关切地问道。

“妈……其实……”潘韵蕊吞吞吐吐，难以启齿。娘家以前日子还算富裕，但这些年为了给四个哥哥盖房娶媳妇，几乎掏空了家底，如今实在难以再开口借钱了。

“是不是家里遇到什么难处了？”罗凤英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。自从当年结婚那事闹得不愉快后，潘韵蕊就很少回娘家，只有过年过节才会回来一趟。

潘韵蕊简单地说了下家里的情况，但“借钱”两个字在她嘴边徘徊了许久，最终还是难以说出口。

罗凤英走到床边坐下，拉开枕头底部的拉链，从里面摸出一个手缝的小布袋，小心翼翼地打开，拿出了几张有零有整的纸币。

“阿花，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。这是妈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，你先拿去应急用。”罗凤英将纸币叠得整整齐齐，塞到潘韵蕊手里，还不忘叮嘱一句，“这件事，先别告诉你爸，你们父女俩脾气都倔，一见面就吵架。其实他就是嘴硬心软，这些年你日子过得不好，爸妈心里也不好受啊……”

罗凤英陷入了回忆，自顾自地念叨着：“唉，都怪我当年没狠下心拦着你，要是当初像你爸一样坚决反对，说不定你现在的生活会好过一些。想当年你条件多好啊，长得漂亮水灵，还读了几年书，有一门手艺。随便找个家底殷实点的，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辛苦……”

潘韵蕊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话语，眼眶渐渐湿润。“妈，都过去了，别再提了。其实，我过得没那么苦，日子会越来越好的。这钱，我一定会连本带利还给您的。”

潘韵蕊执意要写一张借条，罗凤英推辞不过，只好收下了。

母女俩又说了几句贴心话，潘韵蕊便匆匆起身告辞。她得抓紧时间去各个亲戚家走一趟，能借到一点是一点。

迈出了借钱第一步的潘韵蕊，不断地降低自己的姿态，脸上堆满了笑容，好话说尽，千保证万保证，最终写下了十几张欠条。

临近傍晚，她终于走遍了娘家这边关系比较好的亲戚，凑到了零零散散的一叠纸币。她小心翼翼地把钱藏在怀里的几个暗兜里，生怕被人发现。

潘韵蕊刚走出村口，就看到潘长征正杵着锄头，背着一个竹篓站在路边，他脚边还放着半筐土豆。

“爸……”潘韵蕊有些拘谨地喊了一声，她向来有些害怕这个严厉的父亲。

“你来干什么？”潘长征一开口，语气就有些生硬。

“我回来看看……”

话还没说完，就被潘长征打断了。“看什么看？一年也没见你回来看看我，刚来就急着走。”潘长征小声嘀咕了一句，但他终究还是拉不下脸来说软话，只能梗着脖子，提高嗓门吼道：“还愣着干啥，还不赶紧走，没看到天都快黑了吗？”

换作以前，潘韵蕊可能早就顶撞回去了。但这些年操持家务，生儿育女，让她成熟了很多，也更能理解父母的苦心。对于往事，她也不再耿耿于怀。现在听来，父亲的话语中充满了关怀。

“好。”潘韵蕊笑着点了点头，“爸，您也早点回去吧，那我先走了。”

“等等。”潘长征突然威严地喝了一声，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白面馒头，硬塞到潘韵蕊手里，有些不自然地说：“你妈让我给你的。”

潘韵蕊手里捧着还带着余温的馒头，张了张嘴，却什么也说不出口。她连忙低下头，生怕父亲看到她眼眶里打转的泪珠。

“行了，赶紧走吧。”潘长征把背上的篓子放在地上，扛起锄头，便径直向村里走去。

这时，潘韵蕊才明白过来，这哪里是下地干活碰巧遇到的。先不说田地在另一个方向，就凭这温热的馒头，还有背篓里的鸡蛋野菜，以及筐子里大小均匀的土豆，就知道肯定是父亲特意回家准备的。

原来，父亲是特意在这里等她，给她捎些吃的回家！

意识到这一点的潘韵蕊，连忙转过身，望着父亲那有些佝偻的背影，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。

……

潘韵蕊回到家时，林建国已经安顿好婆婆和孩子们睡下了，正抱着小女儿在哄。

“你回来了，小蝶可能饿了，一直在哭闹。”林建国连忙用一只手抱着孩子，帮潘韵蕊卸下了背篓，“小唯说你回娘家了，这是……”

潘韵蕊接过孩子，开始喂奶。她把今天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，不过只挑好听的说，那些竖着耳朵被人奚落的难堪话语，那些一听到借钱就变脸拒绝的态度，自然是只字未提。

“你今天一早出去，情况怎么样？”潘韵蕊问道。

“我找了几个想买地的，四处打听了一下价格，想回家跟你商量一下。”林建国也把今天跑了一圈的情况，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潘韵蕊。

潘韵蕊喂完孩子，把她送回屋里，掖好被角，才轻声问道：“你是真的想去吗？”

林建国点了点头，目光坚定，“我去打听过了，也拜托了几个懂行的人，帮我介绍一下。”

“好。”潘韵蕊从好几个暗兜里掏出了钱和借条，“这是我今天借了一圈凑到的，一共是一万零八百五十块。把地卖了的钱也算进去，如果还不够，我们再想办法。”

林建国一个铁铮铮的汉子，眼眶瞬间红了。“阿花，我……”

“好啦，我已经给每户亲戚都打了欠条。等你出去挣了大钱，就带着利息还给他们，再送一些谢礼。”潘韵蕊善解人意地说道，她要维护着丈夫的自尊心。

“好！我一定会拼命挣钱，让咱们家过上好日子！给你买最漂亮的花衣裳！”林建国踌躇满志，恨不得立刻对天发誓。

“去，我自己不会做吗？店里做的衣服还不如我的手艺好呢。对了，明天我得去镇上剪点布料，给你做两套新衣服穿。”潘韵蕊笑着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