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肉香

“不，真是不好意思，可能是我没考虑周全，那我就不打扰了。”

话音未落，张雪青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。程木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，转头问向身旁的魏沐，“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？”

魏沐憨厚地摇了摇头，“别瞎说，人家是好同志。”

以前程木末打趣魏沐的时候，也总是说院里哪个姑娘仰慕他，怂恿魏沐和自己离婚去娶她们，魏沐只当是程木末的玩笑话，今天也是一样的反应。

钢铁直男！真是个榆木脑袋！程木末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魏沐，突然，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“咕噜噜”叫了起来。

程木末瞬间红了脸颊，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失态过了，连忙找补道：“今天折腾了一整天，只早上吃了一点东西……”

魏沐没有接话，只是默默地在炉子前忙碌着。十多分钟后，他端给程木末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。

只是一碗寡淡的清汤面，孤零零地卧着一个鸡蛋，甚至连一点油星和绿叶菜都没有。要知道，在这个年代，鸡蛋可是难得的好东西，魏沐一个月也就能领到那么几个，全都省下来留给程木末，自己一个都不舍得吃。

虽然面条清汤寡水，但程木末之前长期在外奔波出差，对食物的要求并不高，倒也不嫌弃。她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热汤，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，整个胃都舒服多了。程木末惬意地眯起眼睛，放松下来，这才注意到魏沐眼底淡淡的黑眼圈。

“你先去睡吧，不用管我了。”程木末关心地对魏沐说道。

魏沐却站在原地没有动，程木末以为他也饿了，便用筷子挑出一些面条递给他，魏沐却摇摇头，表示自己不吃。

在魏沐的注视下，程木末把一碗面条吃得干干净净，连汤都没剩下一滴。魏沐默默地端起碗筷去清洗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。

以前的程木末可是很挑剔的，总是对自己做的饭菜嫌三嫌四，今天却吃得连汤都不剩，看来这段时间在老家没少吃苦啊……魏沐的心中又开始后悔当初把程木末送回村里的决定，万一她真的出了什么事，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程木末的父母和九泉之下的老首长……

程木末并没有注意到魏沐的胡思乱想，吃饱喝足后，她简单地和魏沐打了声招呼，便径直去睡觉了。折腾了一整天，她早已疲惫不堪，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思考如何在这个陌生的年代生存下去，便沉沉地失去了意识。

一觉醒来，已是日上三竿。魏沐早就去上班了，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的，整齐地放在枕头下面，炉子上还温着魏沐留给程木末的早饭。

程木末伸了个懒腰，推开房门，想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。然而，原本在院子里闲聊的各位嫂子们，一看到程木末的身影，就像见了瘟神一般，立刻抱着自家的孩子，躲回了房间。

程木末刚张开嘴，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，那些人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她只好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。

真是尴尬死了！实在是太尴尬了！自己这是有多么不招人待见啊！程木末无奈地扶额，有些泄气地摇了摇头。

其实也不怪这些嫂子们不待见程木末，见了她都绕道走。实在是程木末平日里太会惹事了，只要能跑出去，她什么事都敢做，毕竟人命关天，万一程木末跑出去出了什么意外，她们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。

程木末默默地退回房间，仔细地打量着这间简陋的一居室，开始认真地思考着自己该如何在这个时代立足。

最快的方法自然是从商，毕竟这是她的老本行。可现在是八十年代，实行的是统购统销的政策，个体工商户并不被允许，看来还要再等上几年……

程木末正冥思苦想着，小宋的声音突然在房外响起，“木末嫂子，你在家吗？”

程木末连忙打开房门，只见小宋笑嘻嘻地把一个饭兜递给她，“魏哥说他中午工作忙走不开，让我把午饭给您带过来。他还说了，让您吃完饭记得去医务室换药。”

“我知道了，谢谢你。”

程木末接过饭兜，感觉底部还是热乎乎的。她打开一看，才发现魏沐为了防止饭菜变凉，竟然在饭盒下面放了一个热水瓶。

这个男人，真是细心啊。

程木末不由自主地笑了笑，可惜魏沐并不是她的良人，她也无心儿女情长，更不愿屈居人下，做一个围着锅台转，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。

她打开老式的铁饭盒，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。一个饱满的馒头放在饭盒的底部，上面盖着满满的炒白菜、土豆丝，还有……肉！竟然是红烧肉！

与现代社会不同，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初，物资极其匮乏，市场上的商品严重短缺，粮油肉类都需要凭票购买，而且定量都非常低。很多家庭一个月都不舍得用一次肉票。魏沐的单位竟然能吃到红烧肉？

程木末没有想太多，只当是魏沐单位的伙食比较好。她用筷子扒拉了几下，这才发现红烧肉只有寥寥几块，而且肥肉比瘦肉多得多。

程木末向来是不吃肥肉的，但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，她还是没有舍得扔掉。她用馒头夹住肥肉，蘸着菜汤，最后全部都吃了下去。

简单地刷好饭盒后，程木末便锁上房门，按照魏沐的嘱咐，前往医务室换药。

还好张雪青不在，程木末不用被迫欣赏她那副装模作样的小白花姿态。

医务室的沈大夫一边为程木末换药，一边和她闲聊家常，问她是怎么回村一趟就磕伤了头。程木末没有说出实情，只是含糊地解释说自己晚上起夜不认路，不小心撞到了墙上，还被沈大夫取笑了一番。

从医务室出来后，程木末本想在家属院里随便走走，散散心，却突然看见一个三十多岁，身材黝黑健壮的男人，正扶着腰靠在墙边，带着一群年轻人在正午的烈日下挥汗如雨，铺着路砖。

这应该就是昨天张雪青口中那个闪了腰的李哥了。

程木末路过时，随意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砖头，便忍不住对李哥说道：“这些砖的质量不太合格。”

李哥听到声音，回头一看，这才发现是程木末，连忙冲她礼貌地笑了笑：“原来是弟妹回来了啊，听说是魏沐连夜把你接回来的。”

李哥并没有正面回答程木末的问题，在他看来，程木末只是一个刚刚结婚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丫头片子，哪里懂得这些门道。所以他只是随口说了几句客套话，想要糊弄过去。

程木末也不多说废话，直接蹲下身子，随手挑起两块砖头，掂量了一下，才缓缓开口道：“红砖并不是越重越好，在同样大小的情况下，质量越轻的反而越好。”

说完，程木末便毫不犹豫地把重的那一块砖头扔到了一边，然后就近找来一把铲刀，轻轻地敲了敲另外一块红砖，“如果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，如同金属一般，就说明品质较好；如果声音发闷、发哑、或者浑浊，那就是次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