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8章 泪别

王红萍的丧事，办得格外简朴。

阮雅亲手为她净身穿衣，一袭崭新的素色衣裳，乌黑的秀发也细心地梳拢整齐，脚上蹬着一双从未穿过的新布鞋，静静地安卧在陆英锐置办的那口薄棺之中。

即便已过了一日，阮雅仍如坠云雾，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。

看着静静躺在那里的王红萍，若非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，她几乎要以为，这只是一场沉睡。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，肿胀的双眼，止不住地涌出哀伤的泪水。

“雅雅……”

夏璎缓步走了进来，在她身边停下，轻声安慰道：“萍姨已经走了，别太难过了。”

“嗯……”

阮雅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，转过头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：“我没事。”

比起自己对王红萍的愧疚与不舍，她更明白，陆英锐的心中定是百感交集。她不能再这般哭哭啼啼，徒增他的伤感。

几位前来帮忙的镇上老人，小心翼翼地合上了棺盖，开始用结实的竹篾，将棺木牢牢地捆扎好，准备抬往后山安葬。

阮雅默默地站在角落里，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
陆英锐与谢镇长商议完相关事宜，从屋外走了进来，向屋内的长辈们微微颔首，便径直走到阮雅身边。

看着她那红肿的双眼，陆英锐的心头涌起一阵酸涩。

“雅雅……”

他走到她面前，将两个热乎乎的鸡蛋递到她手中。

阮雅抬起头，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如常的男人，除了眉宇间多了几分化不开的凝重之外，看不出任何异样。她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
“我不饿。”

比起自己，她更希望陆英锐能够吃些东西，补充体力。

从清晨到现在，他不仅忙着王红萍的后事，还要处理那间谍之事，所有的善后事宜，几乎都压在他一人肩上。

他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般不停地旋转，没有抱怨，没有流泪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外露。

阮雅望着他，眼眶再次湿润。

“雅雅？”

“我没事。”

阮雅连忙摇了摇头，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：“我真的没事。”

“我可以和你一起送萍姨走吗？”

如今丧事一切从简，不能大操大办。人一旦过世，当天便要入土为安。

王红萍亦是如此。

陆英锐抬起手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顶，轻轻地揉了揉：“当然要一起去。”

除了阮雅之外，夏璎与余大友，也默默地跟在送葬的队伍后面，一起将王红萍送到了后山上的墓地。

如今依旧盛行土葬，红旗镇的居民，都将逝者安葬在这座专门的山上。

随着最后一捧黄土落下，王红萍便与这喧嚣热闹的人世间，彻底告别。

从山上下来，帮忙的人都前往谢镇长家吃午饭去了。

陆英锐拜托镇长家的婶子，帮忙张罗了两桌饭菜，用来招待今日前来帮忙的乡亲。

阮雅没什么胃口，便没有与他们一同前去。

陆英锐也留了下来。

夏璎原本想留下来陪她，却被阮雅婉拒了。

她让夏璎去吃饭。

“我去看看陆英锐。”

陆英锐一直在忙碌，反而更令人担心。

与夏璎道别后，她便来到了隔壁陆家的院子里。

陆英锐已经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，看到她过来，抬起头，轻声说道：“饿了吗？我煮了些粥，一会儿就可以吃了。”

阮雅眼眶泛红，摇了摇头。

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，就是忍不住想哭。

陆英锐放下手中的活计，洗净双手，走到她面前，语气无奈又带着一丝宠溺：“怎么又哭了？长大了，怎么比两年前更爱哭了？”

“不是……”

阮雅低垂着头，泪珠一颗颗地落在地上，“我就是忍不住，心里难受。”
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

陆英锐上前一步，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：“雅雅是个善良的好姑娘，所以才会流这么多眼泪。”

“你不难过吗？”

阮雅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，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。

陆英锐抬起眼眸，望向远方湛蓝的天空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：“难过，但我知道，这对萍姨来说，也是一种解脱。”

她曾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里，剧烈地咳嗽，咳出鲜红的血。

但为了不让他担心，她总是默默地忍受着，不敢让他发现。

沾染着血迹的手帕，第二天也会趁着他出门的时候，偷偷地洗干净。

陆英锐回到红旗镇这大半个月以来，每天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出门，其实只是为了给萍姨保守秘密，留给她独自喘息的时间。

她想要保守的秘密，他便陪着她，一同守护。

“萍姨是个很好的人。”

陆英锐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。

“自从我母亲去世后，她便一直陪伴在我身边。年少时的我，也曾因为母亲的离世而叛逆，惹出不少麻烦，但她总是竭尽所能地，在我身后替我收拾残局。”

“我把邻居家的孩子打得鼻青脸肿，她便亲自上门去道歉；我不小心弄坏了人家的庄稼，她也去赔礼道歉……”

陆英锐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，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，阮雅也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，听他讲述着过去的故事。

“萍姨已经走完了她的人生之路，而我们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我不会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，因为她所陪伴的那些美好时光，都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记忆里。”

“我以后也不会再感到孤单，因为，你来到了我的身边……”

男人低沉的嗓音，富有节奏的语调，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。倚在他的怀中，除了温暖，还有满满的安全感。

阮雅本来想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，但很显然，她失败了。

在陆英锐和她讲述着童年趣事，她自己也在脑海中幻想着那些温馨画面的时刻，不知不觉间，竟然感到一阵阵困意袭来。

陆英锐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，她也全然不知。

迷迷糊糊之间，只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低笑，紧接着，她便被他打横抱了起来。

“陆英锐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