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2章 孽缘

谁曾想，故乡的规矩早已物是人非。

如今，赡养的义务落在了所有儿子的肩上，费用均摊，谁也逃不掉。恰逢这个月轮到了李郁建的父母，两位老人便被他们接到了县城里，说是尽孝，实则不过是敷衍了事。

“妮啊，要是心里犯怵，不敢回去，大伯陪你一起。”李郁建的大伯，李玉申，一改往日冷漠的态度，热情得让人咋舌。

想当年，他最瞧不起的，就是这个侄女李郁建。如今，逢年过节见她给两位老人寄钱，便知她混得不错，还特意去杨家打听了一番。

不打听不知道，一打听才知，这小丫头片子，如今竟如此有本事。

眼下，他正值用钱之际，李郁建突然回来了，这棵摇钱树，他必须牢牢抓住。

眼珠一转，他开始编排起李郁建的父母来：“有些话，本不该我说，但我实在憋不住了。

这世上，想找出像你爹妈那样的父母，真是少之又少。

特别是你妈，从小到大，眼里就只有你那个弟弟。

什么都顺着他的性子来，惯得简直没个人样！

总以为指望儿子能养老送终，她怎么就那么肯定，闺女就一定比不过小子？

看看我们妮，如今多有本事，名牌大学上着，听说都已经开了公司了。

你当初怎么就没来找大伯呢？你要是来了，大伯就算是砸锅卖铁，也供你上学。

也不至于让我可怜的侄女，一开始受那么多罪。

幸好，现在总算苦尽甘来了。

走，大伯跟你一起回去，让他们看看，不靠他们，我们妮也照样能混出个人样。

而他们惯着的那个好儿子，如今成了残废！”

“李一鸣怎么了？”李郁建闻言，下意识地追问。

“还能怎么了？骑摩托车摔的呗，腿摔断了。”李玉申撇着嘴，一脸嫌弃，“都是你妈给惯的，要摩托车就立马给买，结果没骑几天就出事了。如今还在医院住着呢，医生说就算好了，也没法像正常人一样了，下半辈子可能要靠轮椅过活了。”

李郁建听闻李一鸣的噩耗，心中更加烦乱如麻。

按理说，李一鸣的遭遇，与她毫无瓜葛。

可是一想到那个打了两次，却始终沉默不语的电话，她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去了李一鸣所在的医院。

趁着夜色深沉，她悄悄地站在他的病房外，透过门上的玻璃，静静地注视着他。

只见他的右腿上缠绕着厚厚的石膏，她的眉头不由得紧紧地皱了起来，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

这就是杨植莎的母亲口中“他们过得不错”的真相吗？

是父亲故意授意，让她这么说的吗？

难道是为了让她安心，才编织的谎言？

为了避免被人发现，李郁建不敢久留，在离开之前，她悄悄地来到护士站。

她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钞票，数出一万元，递给了值班的护士。

“护士小姐，这钱等608病房，李一鸣的家属来的时候，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们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“您是……？”护士职业性地追问，总要问清楚来龙去脉，才好方便转达。

她对他们而言，究竟是谁？

李郁建闻言，苦涩一笑，摇了摇头：“如果他们问起，你就说不知道是谁，只需要把钱交给他们就行了。”

说完，她便转身离去，留下护士一脸疑惑地站在原地。

李郁建探望过李一鸣之后，独自一人漫步在县城的街头，思绪如麻，心乱如麻。

距离她上次回到这里，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三年，这里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。

许多地方，都变得让她几乎认不出来了。

是啊，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日新月异地变化，日新月异，沧海桑田，可她不知道，有的人的内心，是否也跟着发生了改变？

会不会从曾经的厌恶，转变成如今的喜欢？

李郁建自嘲一笑，她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？

如果不是李一鸣出了事，那个始终沉默不语的电话，恐怕永远也不会打给她吧。

一切的一切，不过跟以前一样，还是因为李一鸣罢了。

她也不知道，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？

十几年来都不曾改变的事情，她为什么至今，还抱有如此可笑的幻想。

在这一刻，李郁建才突然发现，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真正地放下过。

不然，她不会因为一个不明来意的电话，就不远千里地请假赶回来。

要知道，她最近的课程安排，真的非常紧张，让她分身乏术。

并且，她还撒谎，用了爷爷奶奶当借口，真是可笑至极。

说是回来探望二老的，可是最终，李郁建也没有鼓起勇气回去看他们。

毕竟……

就算她想回去，恐怕也是不被欢迎的吧。

所以，她连夜买了回去的车票。

从北京到河南，再到即将离开，只有李玉申一家人知道她曾回来过。

她给了李玉申一千块钱，千叮咛万嘱咐，让他务必保守秘密，千万不要在李协济和刘寒慕面前提起。

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吧。

却没想到，正当她准备登上火车的那一刻，那个熟悉的号码，竟然又一次拨打了过来。

李郁建犹豫着，并没有接听，一次又一次地挂断，可是对方却锲而不舍，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。

最终，李郁建还是妥协了。

电话刚一接通，那边就传来李协济苍老而颤抖的声音：“闺女……”

仅仅一句话，两个字，就让李郁建瞬间红了眼眶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

她本以为，这辈子再也不会跟他们有任何的瓜葛，可是她终究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。

大概，这就是血缘的羁绊吧。

不管怎样，都不可能真的做到彻底死心，完全割舍的。

在开口之前，李郁建深呼吸了好几次，才勉强让自己恢复平静，装出一副冷漠至极的语气：“有事吗？”

“你，你回来了？”李协济颤抖着声音问道，语气中充满了期待和不安。

“没有！”李郁建冷笑一声，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：“我为什么要回去？我连个家都没有，我回去做什么？”

“闺女，爸知道你心里有气，是，是我们对不起你。”李协济说着说着，声音便哽咽了，带着哭腔，“你在哪儿？跟爸见一面吧？”

“……”李郁建是不可能跟他见面的：“你见我做什么？是要感谢我，给你儿子送去了救命钱，还是觉得那些根本就不够，想问我多要一点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