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 万念灰

李郁建记忆深处，曾有那么一幕挥之不去：她孤立无援地遭受欺凌，而本该是亲人的他们，却袖手旁观，甚至落井下石。

那是她初来乍到，被接回城里的第一年。

陌生的环境，让她与小区里的孩子们格格不入，排挤和欺负接踵而至。他们肆意地扯她的头发，拧她的耳朵，恶语相向更是家常便饭。

有一次，她被一群孩子围堵，李一鸣赫然在列，但他非但没有伸出援手，反而在一旁煽风点火，助纣为虐。

那次欺凌格外严重，她带着满身的伤痕和委屈回到家，得到的不是刘寒慕的安慰，而是劈头盖脸的指责，说她没用，竟然被一群孩子欺负。刘寒慕转过头，又对李一鸣赞赏有加，夸他有眼力见儿，懂得人多势众，不该插手。

过往种种，李郁建从未宣之于口，却像一颗颗石子，沉淀在心底的最深处。她极力回避这些记忆，可每当情绪低落时，那些画面就像老旧的电影胶片，在脑海中反复播放。

常言道，养条狗时间久了，也会有感情，可他们……

李郁建无法理解，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，才会让至亲之人如此厌恶自己？

夜幕降临。

李郁建独自坐在窗边，敞开的窗户仿佛一个黑洞，吞噬着室内的温暖。

已是深秋时节，十一月的夜晚寒意袭人。她衣衫单薄，瑟瑟发抖，却像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。

她茫然无措，不知该何去何从。是再次妥协，还是……

似乎除了妥协，她别无选择。

难道真的要听从他们的安排，去相亲，然后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吗？

望着远处闪烁的万家灯火，李郁建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。世界如此之大，却仿佛没有她的容身之处。

一个可怕的念头，开始在她脑海中滋生。

如果命运如此不公，那她为何还要继续挣扎？不如就此结束，一了百了？

人一旦产生某种念头，它就会像藤蔓般疯狂生长，占据整个思想。

李郁建的目光，落在了敞开的窗户上，她缓缓起身。

如果就这样跳下去，是不是一切痛苦就能结束？

是啊，到那时，再也不会有人逼她做不愿意做的事，再也不会因为那些伤人的话语而心痛了。

李郁建如此想着，一步一步，走向窗边……

跳下去，跳下去，跳下去……

一个声音，在她心底不断回响，如同恶魔的低语，催促着她。

“你干什么！”

突然被推开的房门，伴随着李协济惊恐的呼喊。

李协济万万没想到，开门的瞬间会看到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，他箭步冲上前，一把抱住了即将纵身跳下的李郁建。

“老婆，快来！女儿要跳楼了！”

一声惊呼，将刘寒慕从睡梦中惊醒，她顾不得披上外套，穿着单薄的秋衣秋裤就跑了出来，李一鸣也赤着脚紧随其后。

看着被李协济紧紧抱住的李郁建，刘寒慕怒目圆睁，浑身颤抖地指着她：“你，你，你……”

你了半天，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。

她真的没想到，李郁建的胆子竟然这么大，竟然真的要寻死。

幸亏李协济及时发现，否则……

李一鸣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轻：“李郁建，你是不是疯了？你要是跳下去，别人会怎么议论爸妈？说他们把你逼死的？你是想让他们下半辈子都抬不起头吗？”

刘寒慕的情绪，稍微平复了一些，她指着李郁建的鼻子，声嘶力竭地吼道：“李郁建，你就是我的克星！生来就是克我的！你不把我克死，你就不甘心是吗？！我只是想让你嫁个好人家，说到底也是为了你好，你不愿意就算了，竟然要跳楼自杀！好！跳楼是吗？那就跳！我陪你一起跳！咱们娘俩要死一起死！我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，这辈子要派你来惩罚我！当年我的生意做得好好的，你非要从乡下跟我们一起回来！回来就回来吧，我明明要你在店里老实待着，你偏偏不听话，一把火把我辛苦经营了好几年的店铺，烧了个精光！要不是那场火，我能过现在这种日子吗？！”

刘寒慕早年间经营着一家裁缝铺，手艺精湛，生意红火，积累了不少回头客。

这也是她一直将李郁建留在乡下的主要原因。

李协济要上班，她一个人实在难以同时照顾两个孩子，所以才将李郁建寄养在乡下的公婆家。

顾着生意，再带一个孩子，已经让她精疲力竭了。偏偏李郁建哭闹着要回来，刘寒慕实在没办法，只好把她带回了城里。

她原本以为，孩子们都长大了，就算一起生活，也应该比小时候轻松许多。

谁知，李郁建回来没几天，就一把火烧毁了她苦心经营多年的裁缝铺。

从那时起，刘寒慕就开始对李郁建心生芥蒂。

这么多年来，她从未在嘴上提起过这件事，但其实心里一直都在责怪李郁建。

听着刘寒慕旧事重提，李郁建眼神空洞地望着她：“你明明知道，那件事是李一鸣做的，为什么要一直怪我？”

“你闭嘴！”李一鸣在一旁怒吼道：“我什么时候做过？明明就是你，是你把妈的裁缝铺给烧了，却还要栽赃陷害我！李郁建，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叫你姐姐吗？就是因为你虚伪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