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7章 心结

“都过去了，是吗？”

瑶瑶原本强忍的情绪，此刻终于决堤。方才，她被人扇耳光时，没有哭泣；被人一口一个“贱人”地辱骂时，没有哭泣；被周围人用唾弃的目光包围时，没有哭泣；甚至是被抛弃在原地时，她依旧没有哭泣。

然而现在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却涌上心头，让她鼻子发酸，眼眶泛红。

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，不让旁人窥见分毫，瑶瑶慌忙转过身，用带着哽咽的嗓音低声说道：“今日你帮了我，这份恩情，我会铭记于心，日后定当报答。”

说完，她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，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着她一般。

张楠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，满是不解地问道：“苏莎姐，你为什么要帮这种人啊？”

苏莎望着瑶瑶消失的方向，语气平静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：“这个世道，对女人总是格外苛刻。有些人的命运，从一开始就身不由己，如果有的选择，或许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。当然，谁知道呢，也许她本性如此。但这与我是否愿意拉她一把，并没有任何冲突。”

张楠听了，心中也涌起一阵感怀。苏莎就是这样一个人，总是能看到别人身后的苦衷。想当初，如果不是苏莎出手相助，恐怕自己早就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给逼死了吧。

而此刻，苏莎的猜测，也恰恰应验了瑶瑶的处境。

“靠自己，也能好好活下去。”

瑶瑶漫无目的地走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，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方才那位帮助她的女子所说的话语，那声音仿佛在她心底种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。

一股难以名状的力量在她心中悄然滋生。

她三岁那年，嗜赌成性的父亲为了还债，将她的亲娘卖到了不知何处，从此她便失去了母亲的庇护，甚至连母亲的模样都快记不清了。

五岁时，父亲变本加厉，欠下巨额赌债无力偿还，被人打断了双腿。她的祖母悲愤交加，一气之下喝药自尽，她又失去了唯一的亲人。

七岁那年，彻底失去依靠的她，被丧心病狂的父亲卖进了花楼，而那个男人，拿着卖女儿换来的钱，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七岁入花楼，如今已是十九岁，这十二年的漫长岁月，她早已饱尝人情冷暖。

老鸨教会她如何逢迎客人，如何让那些男人心甘情愿地为她挥金如土。

花楼里的姐妹们教会她唱曲儿，教会她梳妆打扮，教会她用最娇媚的声音，一杯又一杯地吞下辛辣的烈酒。

然而，残酷的现实是，从来没有人教过她，该如何才能好好地活下去。

瑶瑶缓缓抬起头，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，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无声滑落，沾湿了衣襟。

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，深深吸了一口气，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咽进肚子里，然后重新迈开脚步，毅然决然地走进了那座充满着纸醉金迷和人欲横流的花楼。

“好好活下去。”

这是瑶瑶在踏入花楼大门前，在心中对自己默默说的一句话，也是她给自己定下的，唯一的也是最艰难的目标。

再说苏莎这边，她驾着牛车缓缓行驶在回家的路上，远远地便看到多日不见的旭文，还有叶青，两人并肩站在自家门口，时不时地朝着胡同口张望着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。

当看到苏莎几人的身影时，眼尖的叶明泽立刻兴奋地叫了起来：“回来了！苏婶子回来了！”

叶青连忙上前接过牛车缰绳，苏莎则快步走到门前，打开院门，疑惑地问道：“你们怎么来了？有什么事吗？”

几人一边往院子里走，一边七嘴八舌地回答道：“当然是来贺喜的啊！”

“贺喜？喜从何来？”苏莎更加不解了。

“云峰哥哥考了第一名，被修远堂录取了啊！”叶明泽理所当然地回答道。

“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，这不过是个入学考试罢了，算不得什么喜事。”苏莎摆了摆手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以为然。

“当然，更重要的是，我想念婶子做的饭菜了！”叶明泽吐了吐舌头，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。

这些日子待在家里，他简直快要闷坏了。好不容易等到父亲回府城，他做的第一件事，自然是跑到苏莎这里来蹭饭。

“你父亲和姨娘他们都走了吗？”苏莎一边给几人倒茶，一边随口问道。

“是啊，可算是走了！父亲还想着带我一起走呢，我说我要多陪陪祖母，就留了下来。我才不回去呢，当我傻啊？在这里她还一直说我坏话呢，要是回了府城，指不定她会怎么对付我呢。”叶明泽撇了撇嘴，显然对那位姨娘颇有不满。

叶明泽的话虽然带着几分稚气，但却不无道理。

如今他在文县，好歹还有祖母庇佑，可以依靠。可一旦回到府城，那府里到处都是林柔柔的人，她想要做点什么手脚，实在是太容易了。

苏莎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。

叶明泽似乎看穿了苏莎的心思，连忙补充道：“不过我已经和父亲说好了，每个月我都会回去跟着他学习经商，还会负责查点铺子，包括我娘亲名下的那些产业，现在大部分都已经转到我的名下了。”

“如此甚好。”苏莎欣慰地看着他，眼中满是赞赏。

短短一段时间不见，叶明泽似乎变得沉稳了许多。他本就聪明，很多事情一点就透，再加上有他祖母在背后撑腰，想必那林柔柔也翻不起什么大浪。

叶明泽好奇地问道，旭文如今公务繁忙，怎么也有时间跑到这里来？

苏莎也疑惑地看向他。

旭文是谁，岂会被这种小事给难住？只见他清了清嗓子，一本正经地说道：“咳，我今日也是为了云峰来的，给！”

说着，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份红色的帖子，递给苏莎，“这是修远堂的入学通知书，考完试你们走得匆忙，我正好在路上遇到了修远堂的小厮，他急着要给许多人送帖子，但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你家，我便主动揽下了这个活。”

其实，真实的情况是，旭文主动跑到修远堂，打听了刘云峰的表现，又特意向人家要了这张帖子，然后自己凑了过来。

谁知道正好和叶明泽走了个碰面，两人倒是不谋而合。

“也好，既然这样，那就都留下来吃饭吧。”苏莎笑着说道。

说完，苏莎便抬脚走向厨房。

今天人多，她得早点开始盘算着做什么饭菜才好。

旭文朝院子里看了看，叶明泽已经被他押着去读书了。

刘清雨和丫丫正在院子里喂小鸡。

叶青则在外面收拾着院子门口那片土地里的野草，这段时间天气暖和，那些野草长得飞快，一天不除，就会冒出来许多。

张楠则进屋给刘云峰收拾东西去了。

见其他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，旭文悄悄地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，又小心翼翼地捂了捂怀里的东西，紧跟在苏莎的身后，来到了厨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