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 夜奔

夜幕如同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，悄无声息地笼罩着大地。在寂静的夜里，一声微弱的“咯吱”声，显得格外刺耳，那是紧闭多日的房门，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了。

刘王氏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，此刻写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。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，紧紧地盯着门口，双手也不停地搓动着，仿佛在期待着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。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，那个在她眼中如同眼中钉、肉中刺的小贱人，究竟会落得怎样的下场。

“蒋医师，事情办得怎么样了？是不是马上就要把那个小蹄子送进官府了！”刘王氏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却依然难掩其中的激动与期盼。

蒋至仁那张原本就显得有些阴沉的脸，在夜色的映衬下，显得更加的晦暗不明。他语气平淡地吐出一个字：“嗯。”

刘王氏闻言，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，她搓着手，急切地追问道：“那……那是不是现在就送我进城啊？”

蒋至仁的眼中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，他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平静的模样，语气平静地说道：“当然，现在正是时候。趁着他们都自顾不暇，没空搭理你，我这就送你进城。事不宜迟，我们快走吧。”

刘王氏乐得合不拢嘴，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，几乎将她那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。“好好好，那咱们这就走吧！先去城门口，和我的家人会合。”

“你的家人？”蒋至仁的嘴角，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，随即又恢复如常，“哦，好，没问题。”

两人一前一后，猫着腰，小心翼翼地朝着大门的方向摸去。他们尽量放轻脚步，生怕惊动了其他人。

然而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关键时刻给人开个玩笑。他们刚刚打开大门，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，正一脸疑惑地站在门口。

“蒋医师，这么晚了，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？”阿大挠了挠头，满脸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两人。

“真是该死，怎么把这个家伙给忘了！”蒋至仁心中暗骂一声，脸上却迅速堆起一抹笑容，他解释道：“哦，是这样的，刘夫人说她的病已经好了，让我放她出去。”

“好了？这……这位夫人不是昨天才刚来的吗？这么快就好了？”阿大挠头的动作更大了，脸上的疑惑也更浓了。

蒋至仁强压下心中的焦躁，耐着性子解释道：“刘夫人弄错了，她得的根本就不是瘟疫，所以现在要放她出去。”他一边说着，一边偷偷观察着阿大的表情，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破绽。

刘王氏也知道情况紧急，她努力地将头埋得很低，身体却依然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。

“原来是这样啊。”阿大虽然心中还是有些奇怪，但有蒋医师在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。他连忙让开身子，说道：“既然如此，那蒋医师，还是我来送刘夫人吧，您回去休息吧。”

“不！不用了！我自己来就好！”蒋至仁连忙拒绝，语气坚决，不容置疑。

阿大见状，也不好再说什么，只能给两人让开了一条路。他看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，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。

蒋至仁拉着刘王氏，闷着头，快步地朝前走着。直到走出好长一段距离，刘王氏才终于缓过神来。

“蒋医师，你要带我去哪里啊？这条路，好像不是去城门口的方向啊！”刘王氏的声音里，带着一丝不安。

蒋至仁连看都没看她一眼，语气平静地说道：“放心吧，城门口现在盘查那么严，我们硬闯是肯定不行的。我先带你去找我一个好友，他可是城中有名的富商，让他把你带进去，绝对万无一失。”

“别忘了我的儿子和孙子啊！”刘王氏急忙提醒道，生怕蒋至仁把这件事给忘了。

“放心，忘不了。”蒋至仁的嘴角，再次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。

……

与此同时，在简陋的厨房内。

白医师已经将熬好的药，一碗一碗地送到了患者的手中。众人服下汤药后，病情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好转。

苏莎独自一人，默默地坐在药炉子旁边，眼神空洞地盯着灶台里跳动的火苗。她眉头紧锁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。透过那点点星火，她仿佛想要看穿这场瘟疫的真相。

其实，她的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，只是还不敢完全确定。

“刘夫人，原来你在这里啊。”

一道温柔的女声，打破了厨房里的寂静，也打断了苏莎的思绪。她抬起头，循声望去，只见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子，正站在门口。

“张嫂子，你怎么抱着孩子过来了？快回去吧，外面冷，别再让孩子着凉了。”苏莎连忙站起身来，关切地说道。

小姑娘乖巧地窝在张楠的怀里，经过这几日的调养，她的面色明显好了许多。此刻，她正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，好奇地打量着苏莎，脸上还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。

这小姑娘比刘清雨还要小一些，看着她，苏莎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初次见到刘清雨时的模样。那时候的刘清雨，也是这般瘦弱，面色蜡黄，只有一双大眼睛，在小小的脸庞上显得格外突出。

小丫头的牙齿还没长齐，她含糊不清地说道：“婶婶，吃！”

张楠笑着解释道：“这丫头在屋里怎么都不肯安生，一直闹着要来找你，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啊！”

小丫头名叫丫丫，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孩子，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名字。

刘家几个孩子的名字，还是当年刘青山亲自取的。那时候，他还能上山打猎，经常往家里带回一些银子。再加上刘根生也总觉得，刘青山和其他那些老实巴交的汉子不一样，总觉得自己家高人一等，当然要在孩子们的名字上，也和他们有所区别。

此时，丫丫手中不知捧着什么东西，她努力地举到苏莎的脸前，磕磕绊绊地说道：“吃——”

苏莎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，她轻轻地揉了揉丫丫的头发，柔声说道：“婶婶不吃，丫丫吃。”

“婶婶吃饼饼。”丫丫依然倔强地举着手中的一小块饼子，声音软糯，模样可爱，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。

隔离处每隔两日，才会发一次饼子，而且每人都有定量。丫丫一定是把自己那份饼子，忍着没吃，想要留给自己。

苏莎看着丫丫的神色，越发慈爱。她小心翼翼地将丫丫手中的一小块饼子接了过来。

“婶婶吃，但是丫丫还没完全恢复，而且最近又有些拉肚子，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。”苏莎的声音有些沙哑，带着一丝疲惫。

张楠却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丫丫没肚子疼。”

“丫丫没拉肚子？”苏莎诧异地问道。

“不仅没肚子疼，而且这几日养的胃口好了许多，精神也比之前好多了呢！喝了你给的糖水后，我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呢！”张楠没有听出苏莎话里的意思，只是笑着说道。

张楠后面的话，苏莎一句也没有听进去。她的脑海中，不断回响着那句“丫丫没拉肚子”。

她的眼神猛地一亮，一个大胆的猜测，在她心中浮现出来。

张楠看到她这副表情，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，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神色，“刘夫人，可是想到了什么？”

苏莎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激动，只是淡淡一笑，说道：“张嫂子，你先带孩子回去吧，我还要去问问白医师。”

“好！好！”张楠连忙抱着孩子，离开了厨房。

苏莎也准备出门去找白稳，因为太过着急，她不小心撞到了药炉子前的板凳，整个人失去了平衡，朝前扑去。

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苏莎忙用胳膊撑住身体，这才没有碰到脸。不过，她还是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。

她在原地轻轻活动了一下身体，确定没有哪里受伤后，这才重新爬了起来。

正当她起身时，却突然看到一抹淡淡的黄色，夹杂在黑色的草木灰里，显得格外突兀。

她仔细看去，发现这抹黄色，来自于一些粉末状的东西。厨房里没有窗户，即使在白天，光线也很昏暗。如果不是她不小心摔倒，正好看到，恐怕没有人会发现这些粉末。

她又四下寻找了一番，这一次，她发现在熬药的炉子边上，也有这种黄色的粉末，与草木灰里的粉末方向相同，显然是从上面掉落下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