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 疫兆

夜幕低垂，无星无月，逃难的队伍在寂静的官道上艰难跋涉。苏莎疲惫地揉了揉酸胀的眼睛，确认所有的族人都还在，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。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完全涌上心头，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便将她淹没。

“青山家的，你这胳膊！” 族长颤巍巍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恐。

苏莎这才注意到，自己的左臂不知何时受了伤，殷红的血正缓缓渗出。她咬紧牙关，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条，胡乱地缠紧止血。如今这境况，能活着就不错了，哪里还顾得上仔细包扎？一切，只能等到文县再说。

寒风如刀，刮在脸上生疼。道路上，三三两两的流民如同幽灵般游荡，每个人都沉默着，谁也不敢停下脚步。活下去的希望，支撑着他们麻木地向前。

不知走了多久，直到后半夜，远处终于出现了一线光亮，文县的城墙，遥遥在望。

经历了荣城的暴乱，文县的城门口也聚集了不少逃难的百姓。他们蜷缩在一起，互相依靠着取暖，但比起荣城，这里的情况已经好了太多。想来，前些日子并没有多少流民涌入，城门口并未设置粥棚之类的救济场所。

苏莎和族人们在城门外寻了一块相对平坦的空地，围成一圈，暂时安顿下来。她寻了个僻静的角落，简单处理了下手臂上的伤口。伤口并不深，只是恰好划破了血管，看着吓人。

重新回到人群中，苏莎的眉头紧锁。

“族长，看来荣城的事儿还没传到这里，咱们先看看文县怎么安排，只是咱们这么多人，想进城恐怕不容易。” 苏莎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一丝忧虑。

“唉，文县是附近最穷的县城了，只怕是接纳不了这么多人啊。” 族长叹了口气，浑浊的眼中满是无奈。

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。逃离家园时，他们从未想过如此长远。在他们心中，这只是暂时的避难，等来年风调雨顺，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家乡，那里才是他们的根。

周围突然安静下来，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便显得格外清晰。

“麻子，还是你小子聪明，知道趴在死人堆里躲过去！”

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，引得苏莎忍不住侧目。

“那是！要不是我教你们的法子，你们能吃得上肉？！” 也许是觉得夜深人静，所有人都睡着了，那名叫麻子的男人说话毫无顾忌，语气里充满了炫耀和兴奋。

“啧，可惜没时间抓那些老鼠，要不然也能吃上好几天呢！”

苏莎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。她将男人的话语串联起来，这才惊觉自己忽略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。

死了这么多人，又引来了老鼠啃噬，恐怕是……

苏莎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。她压低声音，急促地吩咐道：“都撕块布巾蒙住口鼻，记住，不要和其他人有任何接触！”

说着，她自己也扯了几块布，分别给孩子们戴上。

族人们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，但看到苏莎如此紧张，也纷纷照做。

这一夜，陆续又有其他流民赶到文县城外。苏莎看着他们来的方向，心一点点沉入谷底。

这些人，几乎都是从荣城逃过来的。

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，黎明的曙光驱散了寒冷和恐惧。人们纷纷起身，伸长脖子，朝城门的方向张望。

“吱呀——”

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，又迅速关闭。十几个官兵从城内走出，抬着木架，在空地上快速搭建起一个简易的棚子。

紧接着，一个官兵扯开嗓子，高声喊道：“王大人有令，即日起每日辰时发放热粥，每日一次，排队领取！若有借机闹事者，鞭挞五十！”

随后，他们又张贴了十几份告示。

“不让进城吗？！” 人群中，有人忍不住大声质问道。

“若要进城，每人缴纳三两进城费！”

“什么？！”

“还要交这么多银子！”

“天啊，这是要逼死人啊！我们哪儿还有银子啊！”

苏莎挤到告示栏前，仔细查看。白纸黑字，写得清清楚楚：若要进城，每人缴纳三两银子，并出示户籍证明，待官府查验属实后，方可入城。

逃荒的流民们已经身无分文，即使各地官府都在开仓放粮、施粥救济，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。如果开春后情况没有好转，他们又该如何是好？

这里距离荣城如此之近，一旦发生瘟疫，后果不堪设想。无论如何，他们都不能在城门口久留。

苏莎正沉思着，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她身边响起。

她抬起头，看到叶青小心翼翼地将她拉到一旁，直到远离人群，才停了下来。

叶青压低声音说道：“婶子，叶家祖宅就在文县。待会儿你直接带着孩子们跟我走，我带你们进城。”

苏莎沉默了片刻，目光扫过远处拥挤的队伍。他们一行人少说也有一百多人，全部进城，需要整整三百两银子。

她不是圣人，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，也只能选择这条路。

只是现在，她心里有了一个想法，不知能否奏效，总要试过才知道，这，是一场豪赌。

“你既然说祖宅在文县，就先带着孩子们进城，顺便帮我一个忙！”

叶青有些不解，焦急地说道：“婶子，我知道你心善，惦记着族人，可现在流民越来越多，往后进城恐怕会更难。趁着今天只是收些银两，先带着孩子们进城吧。你也不必担心银子的事，我总会让你们进去的。”

“放心吧，我只是在想，有没有办法能让所有村民都进城。对了，你仔细看看那些从荣城来的流民，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？”

叶青顺着苏莎的目光看去，仔细观察了一番，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，疑惑地摇了摇头。

“昨天死了那么多人，尸体的处理肯定是个大问题。现在是冬天，还感觉不出来什么，等天气回暖，蚊虫滋生，势必会引发更可怕的灾难！”

苏莎的语气十分凝重。经历过后世的瘟疫，她深知这种病菌一旦传播开来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
如果她能将这个问题提出来，让文县县令提前做好预防和准备，或许能够大大减少伤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