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 英雄泪

男孩一路沉默，头深深地埋着，没人知道他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。突然，他伸出小手，轻轻拽了拽宣青箬的衣角。

“怎么了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？”

宣青箬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探祁泠夜的额头，却被他躲开了。

“没有！”祁泠夜扭捏着身子，显得很不自在，小声嘟囔着：“青箬姐，你和我爸不会把我扔到学校就不管我了吧？”

他害怕，害怕被丢在学校，然后被彻底遗忘。

宣青箬那双清淡的眉毛微微皱起，眼神里充满了疑惑。“你爸是谁？”

“就是我爸！”

真是的，宣青箬的脑子是猪脑子吗？

宣青箬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蠢，明明就是祁泠夜没说清楚。“好好的爸爸，喊什么哥啊！”

“他不让啊！”

说起这个，祁泠夜就气不打一处来，还不是因为宣青箬，他现在连“爸爸”都不能喊了。要不是他反应快，及时制止，恐怕连“哥”都没得喊，直接变成“姐夫”了！

“不过喊什么都无所谓，反正他又不是我亲生的。”

祁泠夜偷偷瞥了眼身旁的宣青箬，故意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，说道：“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吧？”

“能猜到一些。”宣青箬微微抬起头，也装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说道：“祁云朗为人正直，之前也没结过婚，肯定做不出未婚先孕的事情。”

“切！”

祁泠夜撇撇小嘴，又低下头，小脚丫故意踩着路面上的小水坑，一蹦一跳地，思绪回到了从前。

“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，我爸跟祁云朗哥哥是战友。我亲生父亲牺牲那会儿，我才三岁，他临终前托付祁云朗哥哥照顾我和我爷爷奶奶……”

那一年，祁泠夜还只是个刚刚记事的小不点，和爷爷奶奶生活在偏远的农村。父亲牺牲的消息，是祁云朗亲自带去的。

那是祁泠夜第一次见到祁云朗。

一米九的个头，笔挺的军装没有一丝褶皱，肩膀上闪耀着两杠一星的肩章，左胸前佩戴着一枚勋章。

他带着一个蓝色的锦盒和一个牛皮纸信封来的。

锦盒里，静静地躺着一枚与祁云朗左胸前一模一样的勋章。祁云朗说，这枚勋章属于他亲生父亲方靖。信封里装着的是政府下发的抚恤金。

祁泠夜还记得，那天，爷爷奶奶哭得特别伤心，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，奶奶甚至一口气没缓过来，直接晕了过去。

爷爷奶奶年纪大了，一辈子都待在农村，没什么文化，村里的教育条件也很差，他们希望祁泠夜能到城里过上好日子，接受更好的教育。

于是，他们恳求祁云朗将祁泠夜带到城里抚养。

刚到城里的时候，街坊邻居见了祁泠夜总会问祁云朗：“这是谁家的孩子？”

祁云朗总是直接回答：“我儿子。”

时间久了，祁泠夜也习惯改口喊祁云朗“哥哥”为“爸爸”，其他人也自然而然地认为他就是祁云朗的亲生儿子。

但他偶尔还是会听到一些闲言碎语，都在说：

“真是可惜了祁云朗，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军官，还是个大学生，那可是抢手的香饽饽啊！偏偏带着个拖油瓶，哪个年轻姑娘愿意给这么大的孩子当后妈啊？”

一开始，他听到这些话会觉得很难过，觉得自己拖累了祁云朗。但是，祁云朗总是安慰他，叶奶奶也会替他骂那些多管闲事的人。

后来宣青箬嫁进了家门，旁人议论的对象便从他变成了宣青箬。

宣青箬脾气火爆，谁要是敢说她一句不好，她都会直接怼回去，甚至能把对方骂哭。

他原本觉得宣青箬很厉害，很帅气。可是，宣青箬对他并不好，所以他不喜欢宣青箬。

回忆到这里，祁泠夜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宣青箬，又迅速低下头，偷偷地笑了起来。

他喜欢现在的宣青箬。

宣青箬轻轻揉了揉祁泠夜的头，弯下腰蹲在他面前，神情认真地说道：“以后你就是我弟，有什么事我罩着你！你也不用认别人当爸爸妈妈，因为你妈妈是你的英雄，你爸爸是国家的英雄，没有人能够替代。”

以前在村子里，人们谈论起他的父母，只会说他很可怜。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，他并不可怜，他应该为自己的父母感到骄傲。

他是英雄的孩子。

祁泠夜鼻子一酸，泪水迅速涌满了眼眶，“哇”地一声，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。

宣青箬将他紧紧抱在怀里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。

“姐送你几句话，你可要记好了。”

“活着本来就不容易，能怪别人的就不要怪自己。”

“不服就干，生死看淡。”

“出了什么事，姐给你兜底！”

祁泠夜窝在宣青箬温暖的怀抱里，哭得震天动地。

她的怀抱又香又软，不一会儿便抚平了他焦躁苦闷的心情。

他想，如果妈妈还在，一定也会这样温柔地抱着他，安慰他吧？

两人没有直接回军区大院，而是先去了附近的菜市场。

菜市场附近有一所小学，学校对面就有一家小小的文具店。

今天已经是周四，距离送祁泠夜去一小读书只有两三天的时间了，要用到的东西都该准备齐全了。

买完菜后，宣青箬带着祁泠夜去文具店，让他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。

这个年代的文具样式并不多，作业本上印着的还是穿着红肚兜的小胖娃娃，卷笔刀小小的，锋利的刀片就那么裸露在外面。

祁泠夜选了一盒铅笔和一盒蜡笔，还有配套的橡皮擦和卷笔刀，以及几个崭新的作业本。

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货架上的笔盒，眼神里充满了渴望，可是看看上面的价格，又觉得有点贵。

“这个吧。”

宣青箬伸手取了一个扁平宽大的塑料铅笔盒，打开仔细看过，确保橡皮和卷笔刀都能放进去。

她把铅笔盒递给祁泠夜，“铁的太重了，而且还容易生锈。买这个吧，也好看些。”

祁泠夜有些迟疑，这个塑料铅笔盒，可比铁的贵了一毛多钱呢！

他默默地把笔盒放回货架上，傲娇地说：“我才不要呢！差生文具多，我就这么一点东西，要那么大的盒子干嘛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