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扫把星

“说不定就像奶说的！他就是个丧门星！一进门娘就撒手人寰，江兴学还吃着她做的饭把自己噎个半死，就连豆芽也平白无故地发起高烧！真不知道当初娶她进门是图个什么！”江德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，积攒已久的情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，倾泻而出。

林偌悄无声息地站在里屋的帘子旁，进退两难。她犹豫着，不知道是否应该打破这兄弟三人间剑拔弩张的对话。

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拓，此刻用火钳拨弄了一下油灯的灯芯，沉声道：“老二，你去看看周木匠那边，棺材准备妥当了没？娘定在今天辰时下葬，可不能耽误了时辰。”

“大哥！”江德听到自家大哥竟然直接无视了自己的话，顿时急了。

“你嚷嚷什么？娘的遗体还停在正堂，你就想着退婚的事儿！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？”江拓猛地一瞪眼，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如泰山压顶般向江德袭去，江德顿时像被扼住了喉咙，所有想要说出口的话都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。

江德憋红了脸，扭头间，正巧看到林偌站在里屋门口，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，那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。

刹那间，江德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心虚。

她的确有些生气，别人还没指着鼻子骂她是丧门星，反倒是自己这名义上的小丈夫，先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。

偌偌紧抿着嘴唇，径直走到大嫂身边，询问今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。

大嫂心疼地拉着她来到灶房，让她简单地吃了些玉米糊糊，便安排她和其他人一起切黍稷。

没过多久，村长叫来的几个年轻后生，抬着一副单薄的棺材走进了院子。

霎时间，压抑的哭泣声再次响起。听到大嫂撕心裂肺的哭喊声，以及江拓两兄弟低低的啜泣声，林偌的心头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。

一切准备就绪后，众人便抬起棺材，准备往村外走去。

按照习俗，江德和偌偌这对新婚夫妇是不宜跟着出殡的，江拓便安排他们留在家里照看大丫和豆芽。

然而，刚走出院门没多远，队伍便停了下来，紧接着便传来江拓愤怒的吼声。

“大伯娘！大嫂！你们这是想干什么！”

林偌和江德闻声赶到院门口，只见王氏和张春香如同两尊门神般，死死地拦在路中央，王氏更是像个泼妇一样，紧紧地拽着江拓的衣袖不放。

“今天要是拿不出那二两银子！我老婆子的弟媳妇就别想入土为安！”王氏叉着腰，伸出手指，几乎要戳到江拓的鼻子上，声嘶力竭地喊道。

张春香虽然心里也有些发怵，但还是硬着头皮，拦在抬棺的四人面前，脸上写满了嚣张跋扈。

“江刘氏！逝者为大！耽误了下葬的时辰，你担待得起吗！？”

站在一旁的村长，也对这对蛮不讲理的婆媳充满了厌恶，吹胡子瞪眼地呵斥道。

“今儿个要是不能把这二两银子拿回来！谁也别想好过！”王氏死死地抓住江拓的胳膊，唾沫星子横飞，几乎喷了他一脸。当她看到林偌和江德走出院门时，看向林偌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嫌弃和怨毒：“娶个扫把星进门！克死了我那可怜的弟媳妇不说，还要来害我的大孙子！今天就该把她给退回去！”

“就是！原本我那可怜的二婶，还能勉强撑些时日！结果这扫把星刚一进门，她就撒手人寰了！还有我那可怜的儿子，昨天夜里一直都在做噩梦，哭个不停！”

拦在队伍最前面的张春香，一边说着，一边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擦拭着眼角，还不时偷偷地观察着婆婆的脸色，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。

此时，太阳已经逐渐升起，气温也随之升高。

四个抬着棺材的年轻后生，脸上都露出了些许不耐烦的神色，其中一个忍不住说道：“江大哥，棺材抬起来就不能落地，一直到下葬才能放下，你看这……”

江拓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，又看了看眼前这两个撒泼耍赖的妇人，心中五味杂陈。怪不得昨天夜里，村长只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言，原来是在等着今天呢！

但更多的，是无力和无奈。只见江拓突然双膝一软，重重地跪在了地上。

看到江拓跪下，王氏先是吓了一跳，但很快便恢复了那副蛮横无理的神态。

她那双耷拉着的三角眼中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，这一切都被站在一旁的林偌敏锐地捕捉到了。江拓强压着怒火，沉声道：“大伯娘，今天是俺娘下葬的日子，一切都等过了今天再说，我求求你了。”

“是啊！大伯娘，先让我娘入土为安吧，这下葬的时辰耽误不得啊！”一旁的大嫂也焦急地劝说道。

“不行！现在要是拿不出银子，那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！我既然敢拦在秋如的棺材前，就不怕她会怪罪！”说完，她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，一手拍打着大腿，嚎啕大哭起来：“你们都不听我的，昨天就发了丧！就连棺材都是现打的！你娘孤苦伶仃一个人！被你们这么潦草地给埋了！你们这些不孝子啊！！”

她哭得声音震天响，但眼眶里却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。

江德被气得不停地咳嗽，脸色涨得通红，林偌连忙上前帮他顺气。好不容易等江德喘过气来，想要上前理论的时候，却被林偌一把拦住了。

“大伯娘，你口口声声说我是扫把星，把我婆婆的死归咎到我身上，无凭无据地冤枉人，莫不是根本没把村长爷爷放在眼里！”

稚嫩的声音，却字字铿锵有力，她那不卑不亢的眼神，直视着坐在地上的江老太，让她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慌乱。

“咳！”

一旁的村长也对这对婆媳的做法充满了鄙夷，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，怒视着撒泼的王氏。

“刚嫁进门就顶撞长辈！你婆婆就是被你克死的！你还不承认！”一旁的张春香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表现的机会，她平时总是被婆婆骂作废物，此刻连忙跳出来，尖酸刻薄地呛声道。

王氏的三角眼转了转，看着大媳妇总算说了句有用的话，顿时哭嚎得更加大声了。

头顶的太阳变得更加耀眼，当务之急是先让婆婆入土为安。

林偌的小脸上并没有因为张春香的指责而露怯，她朗声道：“如果你们怀疑俺婆婆的死因，我现在就请村长爷爷带我去县衙，请仵作来验尸！看看俺婆婆到底是被我克死的，还是因为重病不治，被你们这些不孝子孙给耽误而亡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