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3章 卸磨驴

刚走到门口，樊瑛便听见裴母在屋里和孙华玉闲聊。“依我看呐，她那身板，八成是生不出带把儿的。都七个月了，肚子也不显怀，老三的个头那么壮实，别到时候给她生个四五斤的赔钱货。”

孙华玉抱着怀里的胖小子，在一旁帮腔道：“娘，三嫂可是正宗的江南美人，身段娇小，说不定孩子只是随了她，个头小点儿罢了。”

裴母撇撇嘴，不屑道：“江南的小女人，最会的就是那些狐媚手段！说什么大家闺秀，我瞧着她呀，别的本事没有，就会勾引男人！你看把老三迷得，五迷三道的！”

……

字字句句，如同针扎一般，刺痛着樊瑛的耳膜。她脸色煞白，捧着汤碗的手止不住地颤抖。最终，她没有踏进那扇门，而是默默转身，离开了裴母的院子。

自那以后，樊瑛便断了每日向裴母请安的规矩。婆婆的怨言，弟媳的冷嘲热讽，也陆陆续续地传到她的耳朵里。樊瑛心烦意乱，索性直接给裴彬弘发了一封电报。裴彬弘远在边疆，一时无法脱身，便派了林副官，将母亲和弟媳一行人接回了平州老家，总算是还了樊瑛一个清静。

初冬时节，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，樊瑛却意外地提前发动了。

裴彬弘刚回到北栾不久，得知妻子早产的消息，顿时心急如焚。他立刻命人去请了城里最负盛名的东洋产婆。虽然他一向对东洋人没什么好感，但也不得不承认，东洋人的玩意儿，的确有几分门道。这东洋产婆既然能混出名堂，想必也有几分真本事。不仅如此，裴彬弘还特意请来了一位据说给逊清的福晋接生过的老嬷嬷，两人一同在卧室里，寸步不离地守着樊瑛的情况。

除了两位经验丰富的接生婆，军医也早早地等候在一旁。司机更是将汽车开到了花园里，随时待命，以备不时之需。只要生产过程中出现任何突发状况，立刻就送往医院。

然而，樊瑛的生产过程却异常艰难而漫长。她是头胎，孩子又是早产，肚子只是一个劲儿地疼，宫口却迟迟不开。一波又一波的宫缩，几乎要将她折磨得死去活来。

裴彬弘焦躁不安地在屋外来回踱步，时不时能听到从房内传出的樊瑛痛苦的呻吟声。他心里如同被火烧一般，紧张得连拿烟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。他曾听人说，西洋女人生产，有一种方法是开膛破肚，直接把孩子取出来。裴彬弘一想到要在妻子肚子上划一刀，就觉得万万不行。肚子都划开了，大人还能活吗？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裴彬弘的心也越揪越紧。突然，房门打开，一位护士走了出来，对着他说道：“大帅，军医请您进去一趟。”

裴彬弘心里咯噔一下，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。他曾听人提起过，孕妇生产时，医生通常会问丈夫一个艰难的选择——保大还是保小？裴彬弘毫不犹豫地扔掉了手中的烟，冲进屋内，对着里面的人大声喊道：“保大！我保大人！”

军医愣了一下，忍住笑意说道：“大帅，夫人还没开始生呢！属下是请您进来，先陪陪她，给她打打气。”

裴彬弘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，也顾不上责怪军医的冒失，快步走向卧室。

樊瑛半躺在床上，苍白的脸颊上毫无血色，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，更衬得她虚弱不堪。

“瑛瑛，是不是很疼？”裴彬弘看着妻子痛苦的模样，心疼不已，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。

樊瑛轻轻地点了点头，腹中的疼痛一浪高过一浪，越来越密集，仿佛要将她撕裂一般。她感觉自己仿佛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的边缘。

“大帅，您陪着夫人去院子里走走，或者爬爬楼梯，或许能有所帮助。”东洋产婆建议道。

裴彬弘小心翼翼地揽住樊瑛的腰，陪着她慢慢地在院子里散步，又扶着她一步一个脚印地爬楼梯。就这样一直折腾到了深夜，樊瑛早已精疲力竭，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，全靠着参汤勉强支撑着。

产婆再次为樊瑛检查了一番，终于对裴彬弘说道：“好了，好了！夫人要生了！大帅，您还是先出去等候吧！”

裴彬弘看着屋子里忙碌的产婆和丫鬟，一想到妻儿的性命都掌握在她们手中，他实在是放心不下。

“我就在这里守着，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！”裴彬弘语气坚定地说道，他依旧紧紧地握着樊瑛的手，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睛，“别怕，瑛瑛，我在这里陪着你。”

裴彬弘的话，多多少少给了樊瑛一些安慰。此时的她，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。在最痛苦、最难熬的时候，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。抬头一看，她惊讶地发现，一向坚强的裴彬弘，也早已泪流满面。

天色蒙蒙亮，樊瑛整整疼了一天一夜，流了大量的血，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，终于生下了她和裴彬弘的女儿。

孩子早产了一个多月，生下来还不到五斤重，像一只小猫一样。

裴母听到樊瑛生产的消息，原本打算动身前来北栾探望，可一听说生的是个女娃儿，立刻就打消了念头。裴彬弘对此早已习以为常，他深知老娘重男轻女，一心盼着樊瑛这一胎能生个孙子。他将此事隐瞒了下来，不敢让樊瑛知道，免得她心里难受。

孩子出生三天后，裴彬弘按照北地的习俗，为孩子举办了洗三仪式。

樊瑛的身子仍然十分虚弱，待乳娘将孩子抱来后，她连抱孩子的力气都没有了，只能让乳娘把孩子放在自己身边，她半躺在床上，目不转睛地看着孩子，越看越觉得喜欢。

听到裴彬弘的脚步声，樊瑛也没有抬头，直到他从身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了怀里。

“瑛瑛，我已经拍了电报去苏州，给岳父报喜了。”裴彬弘轻声说道。

樊瑛闻言，虚弱地说道：“别说其他的，就说母女平安就好。”

裴彬弘知道樊瑛是不想让家人担心，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早产和难产的事情。

他微微叹了口气，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，“我知道。”

两人一同看向熟睡中的女儿，裴彬弘看着樊瑛苍白的侧脸，想了想，说道：“瑛瑛，要不我派人把二妹接过来陪你？也好帮你照看孩子。”

樊瑛一怔，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，她转过身，惊喜地看向裴彬弘，“真的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