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6章 枕边人

她心知肚明，自己所托付终身的并非寻常男子，而是一位手握重权的军阀。

虽未曾亲身接触过军阀，但关于他们的种种传闻早已充斥于耳。嗜血如命，草菅人命，仰仗权势，为所欲为，今日娶妻，明日纳妾，妻妾成群，不过是等闲之事。

远嫁北栾之前，樊瑛从未设想过自己会与军阀产生任何瓜葛，甚至不敢去想象未来会是何番光景。谁又能预料，当裴彬弘对她的新鲜感逐渐消退之后，又将如何对待她呢？

见樊瑛沉默不语，裴彬弘仍旧紧紧地搂着她。列车飞驰，窗外掠过连绵山峦，裴彬弘心念一动，抬手指向远处，“你看那边，那是青松岭。当年我曾率兵在那一带剿匪，‘青松岭大捷’，可曾听闻？”

樊瑛老老实实地吐出两个字，“没有。”

裴彬弘闻言，朗声一笑，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面颊，“没听过也没关系，我不过是想在你面前卖弄一下我的英雄事迹罢了。那一仗的确打得异常艰辛，但我最终还是拿下了青松岭，将山上的土匪悉数收编。”

樊瑛神情专注地聆听着他的讲述，然而内心深处对这些充斥着血腥与暴力的征战之事，实难提起半分兴趣。

所幸裴彬弘也并未继续喋喋不休。他细细打量着樊瑛的神色，关切地问道，“是否感到闷倦？要不待前方到站时，我陪你下车走走，散散心？”

“不闷，我带了几本书来的。”樊瑛轻声回应。

一听到“书”这个字眼，裴彬弘便顿时哑口无言。他大字不识几个，这在整个北栾早已不是什么秘密。面对眼前这位如花似玉的娇妻，他是既爱又怕，生怕自己不了解她的喜好，一不小心说错了话，便惹恼了这位捧在手心里的小心肝儿。

夕阳西下，余晖洒满车厢。樊瑛放下手中那本已翻阅许久的小说，长时间的阅读让她感到双眼酸涩疲惫。

她起身走出包厢，门外的丫鬟们见状，纷纷恭敬地向她行礼。

“大帅呢？”樊瑛轻声问道，心中惦念着裴彬弘。

“回少奶奶，大帅在前面的包厢。”丫鬟恭敬地回答道。

樊瑛遂向前走去。还未走近，便听到包厢内传来一阵阵男人们的喧闹说笑之声。透过虚掩的门缝，她看到裴彬弘正与几位军官围坐在桌旁，酣畅淋漓地打着牌。想必这些人都是他极为亲近的心腹。整个包厢内烟雾缭绕，呛人的烟味令人窒息。他们玩闹得十分起劲，地上除了散落的烟蒂之外，还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空酒瓶。

裴彬弘玩了几局牌，心中始终惦记着樊瑛，于是便放下手中的牌，起身说道，“我先走了，你们自己玩吧。”

“别走啊，大帅，马上就要吃晚饭了。”有人出声挽留道。

“大帅当然要吃饭，吃的却不是咱这碗粗茶淡饭。”另一人附和道。

“大帅这般着急回去，只怕是饿坏了吧。”又有人调笑道。

“新婚燕尔，食髓知味，怎么可能吃得饱……”

包厢内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。樊瑛站在门外，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荤话，只觉得他们的话语粗俗至极，简直令人作呕。

她匆匆回到自己的包厢，一颗心却依旧怦怦直跳。她的内心充满了难过与迷茫，她不明白，自己怎么就嫁了这样一个粗鄙之人呢？

平州。

裴家大宅是典型的北方建筑风格，是裴彬弘发迹之后在家乡斥巨资修建的。占地面积十分广阔，尽显气派恢弘。

得知儿子与儿媳即将归来的消息，裴母早已换上了崭新的衣裳，端坐在堂屋之中静候。

不一会儿，便看到一个身姿挺拔魁梧，身着戎装的男子率先走了进来。他怀中还拥着一位十分年轻的女子。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，却已梳着妇人发髻，打扮成少奶奶的模样。

裴母的目光落在樊瑛身上，顿时一怔。眼前的儿媳肤若凝脂，吹弹可破，一双眼眸顾盼生辉，灵动似水，浑身散发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水秀与温柔。也难怪把儿子的魂儿都给勾走了，只见过一面，便急吼吼地非要娶回来。

“娘，儿子把媳妇带回来了。”裴彬弘显得十分高兴。他自幼离家，常年在外征战，极少有机会在母亲身边尽孝。如今成了婚，为母亲带回了这么一位可人的儿媳妇，也算是尽了一份孝心。

“回来了就好，老三，这回回来多住些日子。”裴母连忙上前，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儿子，伸出手握了握裴彬弘的胳膊，似乎想要看看儿子是否在外受了苦，有没有瘦了。

吴桂霞端来了蒲团，“三弟，三弟妹，给娘磕头敬茶吧。”

这也是平州一带的风俗习惯。新媳妇进门都要向公婆行跪拜之礼，奉茶以示孝敬。樊瑛与裴彬弘成婚之时并未向裴母行过跪拜之礼，如今见了面，这礼数总是无法避免的。

“娘，我给您磕头，瑛瑛就不磕了。她们那边都兴行鞠躬礼，就让她给您鞠个躬吧。”裴彬弘知道樊家算是新式家庭，樊瑛又是读过书的，若是刚进门就让她磕头下跪，难免会让她心中不悦。再说，他也舍不得让她受这份委屈。

裴母早已在堂屋正中央端坐。她原本等着儿媳妇跪在自己面前奉茶，听了儿子这话，登时愣住了，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。要知道，她的大儿媳和小儿媳进门时，哪个不是规规矩矩地跪着向她奉茶的？怎么到了樊瑛这里，就要改成鞠躬了呢？

清晨。

餐厅的餐桌上早已摆好了丰盛的早餐，有粥，有包子，还有各式各样的精致点心。裴母一辈子都吃惯了乡下的小咸菜，即便如今儿子贵为督军，餐桌上还是少不了豆腐乳、雪里蕻之类的腌制咸菜。

吴桂霞、孙华玉两位儿媳妇都早早地来到了餐厅，唯独不见樊瑛的身影。

裴母看了看桌上的早餐，转头吩咐一旁的下人，“樊瑛是苏州人，这些北方吃食她恐怕不爱吃。让厨房再做一些清淡可口的饭菜送来。”

“是，老太太。”下人应声退下。

“娘，您就是偏心。您对我和大嫂可从来没有这么上心过呢。”孙华玉在一旁笑着说道，语气中带着一丝酸意。

老太太瞥了小儿媳一眼，缓缓说道，“你没瞧见老三疼她疼得跟什么似的？我敢怠慢她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