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3章 泪盈衫

除夕夜，暖气烘得房间里一片融融暖意。裴彬弘略显局促，不知该如何安放这双无处安放的手。怀中的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一声声抽泣撞击着他内心深处那片柔软的角落，一丝不忍之色悄然爬上眼眸，他抬起手臂，轻轻地，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，抚摸着念曦柔软的发顶。

东方习俗里，今夜是辞旧迎新的时刻。厨房里，樊瑛与樊娟姐妹俩正忙得热火朝天。樊瑛一边熟练地包着饺子，一边不时抬眼望向客厅。只见裴彬弘端坐在沙发上，念曦则乖巧地依偎在他脚边，手里拿着画册，耐心地教他说着简单的英文单词。裴彬弘兴致不高，大多时候都沉默不语，只有在孩子再三催促下，才会勉强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。

樊瑛看着这温馨的一幕，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幸福的微笑。一旁的樊娟见状，关切地问道：“姐，医院那边怎么说？你还是坚持把姐夫留在家里，不送去疗养院吗？”

“疗养院再好，也比不上自己的家啊。”樊瑛手上的动作不停，语气温柔而坚定，“医生说他现在只能慢慢恢复，也许有一天，他会想起一切的。就算…就算他永远也想不起来，也没关系，只要人能回来，就好。”

水开了，热气腾腾的饺子在锅里翻滚着。樊瑛小心翼翼地盛起一碗，顾不得烫手，便要给裴彬弘端过去。

刚出锅的饺子热气逼人，碗烫得几乎拿不住。裴彬弘听到樊瑛的脚步声，抬眼看见她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走来，立刻起身迎了上去，小心地从她手中接过碗，放在一旁的茶几上。随后，他握住了樊瑛的手，看到她被烫得微微泛红的指尖，眼中顿时涌起一股深不见底的心疼与怜惜，千言万语都融化在这无声的关怀中。

感受到那份熟悉又陌生的怜惜，樊瑛的心头涌上一阵酸涩。她知道，这是深深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，是他对她最真挚的回应与爱。

梳妆镜前，年轻女子身姿窈窕，容貌秀丽，她站在中年美妇身后，轻柔地为她梳理着一头乌黑的长发。看着那青丝间若隐若现的银丝，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，轻声说道：“妈妈，您都有白头发了，这些年，您真的太辛苦了。”

镜中的中年美妇回过头，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，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容：“妈妈都四十岁了，有白头发不是很正常吗？现在咱们一家人能安安稳稳地生活在一起，妈妈心里高兴着呢，哪里会觉得辛苦？”

裴念敛下眼眸，将母亲的长发绾在脑后，然后蹲下身子，依偎在樊瑛身边，轻声说道：“妈妈，就算我结婚了，也会经常回来看您和爸爸的。”

“好，好孩子。”樊瑛握住女儿的手，眼中充满了慈爱，“结了婚可不能再耍小姐脾气了，要好好地做一个妻子。铭文那孩子性格温和善良，我真怕他受你欺负。”

裴念调皮地笑了笑：“他呀，就喜欢被我欺负，我要是不欺负他，他心里还不踏实呢。”

樊瑛也笑了，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：“你呀，就是被我们给惯坏了。”

裴念伸出双臂，紧紧地抱住母亲的腰，像小时候那样，依偎在樊瑛的怀里撒着娇。樊瑛也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，母女俩的心中都充满了温暖与幸福。

傍晚时分，夕阳的余晖洒满大地。樊瑛端着一杯水和几片药，缓缓地走到裴彬弘身边。

“来，该吃药了。”樊瑛的声音轻柔而温和，她将药片和水杯递到裴彬弘手中。

看着他服下药，樊瑛在他身边坐下，轻声说道：“念曦明天就要出嫁了，我们也老了，是不是？”

裴彬弘转头看向她，眼神有些茫然，他低声说道：“你不老。”

樊瑛笑了，她握住裴彬弘的手，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，轻声呢喃道：“裴彬弘，你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来，我就是你的瑛瑛啊。”

裴彬弘的眼神更加迷茫了，他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。

樊瑛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，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柔，再次握住他的手，柔声说道：“记不起来也没关系，我们慢慢来。”

裴念下了楼，看到母亲正挽着父亲的胳膊，在花园里悠闲地散步。

这些年来，在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下，父亲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。虽然他依旧身姿挺拔，但他的神智却始终没有恢复。他忘记了过去的一切，大多数时候都沉默不语，偶尔还会无缘无故地对母亲发脾气。可母亲总是对他充满了耐心和温柔，手把手地教他穿衣服、穿鞋子、系鞋带，陪他散步，照顾他吃药。裴念常常在想，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像妈妈这样，如此细心地照顾父亲了，就连她自己也自愧不如。

翌日，阳光明媚，万里无云。

今天是裴念与高铭文大喜的日子。婚礼在附近的教堂举行，高家的亲友，两个孩子的同学，还有何子亮的朋友同事……亲朋好友们从四面八方赶来，齐聚一堂，共同见证这幸福的时刻。

裴念身穿一袭洁白无瑕的婚纱，宛如一位降临人间的天使。她挽着何子亮的胳膊，在姨夫的陪伴下，缓缓地走进了庄严神圣的礼堂。

其实，她多么希望能够由父亲牵着她的手，将她交给她的新郎。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着台前看去，只见父亲与母亲并肩坐在那里。父亲今天穿着笔挺的西装，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，看起来精神奕奕。但他只是木然地坐在那里，眼神空洞，似乎并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，也不明白身边为什么会聚集这么多人。

看到父亲这副模样，裴念的视线渐渐模糊了，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。她深吸一口气，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，缓缓地踏上了铺着红色地毯的通道。来宾们纷纷起立，热烈地鼓掌，用祝福的掌声迎接这位美丽的新娘。

裴彬弘也循着众人的目光，向着裴念看去。他看到女儿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。迎上女儿的目光，裴彬弘只觉得心神一震，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。裴念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，饱含着忧伤，怜悯，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委屈，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。

裴彬弘感到一阵恍惚，他似乎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女孩，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