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1章 一眼万年

三人静默地听完樊瑛饱含深情的话语，心中皆是百感交集，热血翻涌。黄占龙眼眶泛红，率先挺直腰板，与另外两人一同，朝着樊瑛庄重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。

苏州，秋意渐浓，层林尽染。

在远离城市喧嚣的乡下宅院前，一位慈祥的老太太正襟危坐，她眯缝着眼睛，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一张泛黄的照片，带着几分怀念，轻声询问身旁一位秀丽的女子：“这位，是念曦小姐吗？”

那女子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微笑，轻轻点头，肯定了老太太的疑问。

“阿弥陀佛，念曦小姐都长这么大了，真是个标致的大姑娘了。”老太太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，她用略微颤抖的手擦拭着眼角，欣慰地说道。

“是啊，再过几个月，到了冬天就满十五岁了。”女子眼神温柔似水，也朝着照片上的少女望去。照片上的少女身着一袭轻盈飘逸的纱裙，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，她的肌肤白皙胜雪，五官秀丽精致，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炯炯有神、英气十足的眼睛，为她增添了几分飒爽之气。

“十五岁了啊，阿弥陀佛，念曦都长成十五岁的大姑娘了，瞧这模样，长得多俊俏，像你，也像她的爸爸。”被称作李嬷嬷的老太太感慨万千地说道，仿佛念曦还是昨天那个在她怀里咿呀学语、娇憨可爱的奶娃娃，转眼间，便已出落成瑛瑛玉立、楚楚动人的少女。

“是啊……”樊瑛凝视着照片中女儿那双神采飞扬的眉眼，声音低柔，饱含着无尽的思念，“还是更像她的爸爸多一些。”

李嬷嬷轻轻叹了口气，苍老的手指摩挲着照片的边缘，似是自言自语般地问道：“还要继续找下去吗？这么多年过去了，还不肯放弃吗？”

樊瑛听闻此言，沉默不语，只是眼神更加坚定，仿佛在诉说着她永不放弃的决心。

“大小姐啊，该放下了，人死不能复生啊。”李嬷嬷伸出饱经风霜、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掌，轻轻地握住了樊瑛那双细腻柔滑的手心，试图用温暖来抚平她内心的伤痛。

樊瑛感受到李嬷嬷手心的温度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，仍旧保持着温柔的微笑，反手搀扶起李嬷嬷，柔声说道：“好了嬷嬷，咱们不说这些了，起风了，天冷了，咱们快回屋吧。”

“哎，也好，人老了，经不得风吹了。”李嬷嬷在樊瑛的搀扶下，步履蹒跚地走进了院子。樊瑛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，岁月的流逝在她精致的面庞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，褪去了年轻时那份让人惊艳的美貌，却增添了一份成熟优雅、温柔可亲的气质。

樊瑛在乡下陪伴了李嬷嬷几日，转眼便到了离开的日子。她没有惊动李家人，独自一人拎着一只小巧的行李箱，踏上了返回城市的道路。

她沿着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缓缓地走着，目光温柔地扫过路旁的一草一木，仿佛要将家乡的景象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中。当她走到一个村口时，忽然看见几个顽皮的孩童正拿着石块，追逐着一个衣衫褴褛、蓬头垢面的人。那人头发凌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，他抱着头，似乎已经麻木，既不躲避，也不反抗，只是默默地承受着那些顽童扔在他身上的石块。

“别打了，快停下！”樊瑛实难忍受眼前的一幕，连忙上前大声呵斥，试图阻止孩子们的恶劣行径。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了一把五彩缤纷的糖果，分发给那些孩子们。孩子们见状，立刻停止了打闹，欢天喜地地接过糖果，一哄而散。

樊瑛转过身，关切地看了那个流浪汉一眼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怜悯之情。她从包里取出了一盒精致的点心和几张纸币，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流浪汉面前。

那流浪汉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尝过食物的滋味了，当他看见樊瑛手中的点心时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，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。他猛地从樊瑛的手里抢过点心，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，还不小心将樊瑛撞倒在地。

樊瑛微微蹙了蹙眉，揉了揉被撞疼的脚踝。她刚要起身，可当她抬起头，看清那流浪汉的脸庞时，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，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。

她颤抖着双手，轻轻地拨开了那流浪汉遮住面庞的凌乱头发，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，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，止不住地滚落下来。

那流浪汉依旧旁若无人地大口吞咽着点心，眼中充满了警惕的神色，仿佛生怕樊瑛会过来跟他抢夺食物。

“我在等一个人，他曾经问过我，等打完了仗，也许很多很多年都过去了，我们的女儿都要出嫁了，到了那个时候，我还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，我一直都在等着他来找我，让我履行承诺……”樊瑛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指，轻轻地抚摸着他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庞，声音颤抖而哽咽，饱含着无尽的思念和期盼， “现在，我终于等到你了……”

“瑛瑛……”那流浪汉含糊不清地喊出了两个字，声音沙哑而低沉。

樊瑛闻言，如遭雷击，浑身剧烈一震，“裴彬弘，你……你认出我了吗？”

“瑛瑛……”流浪汉像是只会说这两个字一般，又是重复了一遍，随后便不再理会樊瑛，低下头，继续埋头寻找着可以入口的食物。

“她是个疯子，谁都不认识，每天只会喊这两个字。”一位热心的村民走了过来，对着樊瑛说道，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同情。

“那……那就把这个‘疯子’交给我吧。”樊瑛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，任由泪水肆意流淌，她紧紧地握住了那流浪汉满是污垢的手，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。

“我们为裴督军做了详细的检查，发现他身上有非常多的伤痕，新伤旧伤交错纵横，我们真的无法想象他这些年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，经历了多少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。除了这些外伤，我们还发现有人长期在他的体内注射各种不明药剂，这些药剂对他的神经系统造成了严重的损伤，这种痛苦和折磨绝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。”

樊瑛听着医生的话语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住，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。

“除了这些伤病之外，裴督军还面临着非常严重的营养不良问题，他身高一米八几，身材魁梧，但现在体重却不足一百斤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。我们非常担心，裴督军会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导致身体器官衰竭，危及生命。”

樊瑛的心猛地一颤，一股巨大的恐惧感瞬间涌上心头。她连忙抓住医生的手，声音颤抖地哀求道：“医生，我求求你们，一定要救救他，他曾经是保家卫国的英雄，他打死过很多日本鬼子，他受了这么多的苦，求求你们，不要让他死……”

说到最后，樊瑛已是泣不成声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。医生连忙安慰了她几句，并向她保证，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治裴彬弘，让她不要过于担心。听到医生肯定的答复，樊瑛的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。

樊瑛强忍着悲痛，走到盥洗室，用凉水洗了一把脸，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，这才重新走进病房。

裴彬弘已经被护士们清洗干净，剪去了蓬乱的头发，换上了干净整洁的病号服。他静静地坐在病床上，空荡荡的病号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松垮，他整个人瘦骨嶙峋，形容枯槁，让人看了不禁感到心酸。

当他看见樊瑛走进病房时，脸上依旧是木讷呆滞的表情，没有任何反应。樊瑛走到他的身边，用温柔的语气轻声说道：“我们来刮刮胡子，好吗？刮干净了会舒服一些。”

裴彬弘没有出声，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，没有任何回应。樊瑛轻轻地在他的脖子上系了一条柔软的毛巾，在他的下巴上仔细地涂抹上厚厚的剃须膏，然后小心翼翼地为他一点一点地将胡须剃干净。

樊瑛用温热的毛巾为他擦拭干净了脸庞，剃完胡须的裴彬弘看起来精神了许多，原本憔悴的面容也焕发出了一丝光彩。樊瑛看着他，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，轻声说道：“这样刮干净了，是不是感觉舒服了一些？”

裴彬弘仍旧双眼空洞，面无表情，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。然而，当身穿白色大褂的医生走进病房时，他的脸色骤然一变，原本呆滞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恐惧和惊慌。仿佛是条件反射一般，他猛地一把推开了站在他身旁的樊瑛，对着医生嘶声力竭地吼叫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