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7章 将星陨

一个月后，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裴彬弘囚室的门前，走下来一位肩章闪耀的日军将领，他的到来打破了牢房死一般的沉寂。他带来了一份“邀请”，一份通往南京伪政府上将军宝座的“邀请”。

裴彬弘心如明镜，他深知这是日寇最后的通牒。战俘营的景象，如同地狱般在他脑海中浮现：双手被粗粝的绳索勒出血痕，每日遭受着非人的虐待；审讯室里，战俘们被倒吊在半空，任何一丝呻吟都会招来暴风骤雨般的毒打。

凛冬腊月，单薄的衣衫难御严寒，战俘们被迫从事着繁重的劳役，稍有不支，便会被日寇当成练习刺刀的活靶子，惨叫声不绝于耳。

食物更是猪狗不如，发霉变质是常态，偶尔还能看到日本人丢弃的烟头。漫长的囚禁，无尽的折磨，看守们更是以凌辱战俘为乐，逼迫他们饮尿、胯下钻裆、学狗叫……日寇的种种行径，无非是想摧毁他的意志，逼他就范。

“裴将军，”日军将领用生硬的中文，将那份任命书递到裴彬弘面前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，“考虑得如何了？接受天皇的任命，出任南京政府的上将军，这是你唯一的出路。”

裴彬弘目光如炬，扫过那份散发着刺鼻墨香的任命书，缓缓抬起头，直视着眼前的日军将领，沉声问道：“我若不答应，你们又待如何？”

日军将领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，用蹩脚的中文说道：“裴将军，我们相信您是个聪明人。在这里待了这么久，您应该很清楚，与皇军作对的下场是什么。”

裴彬弘闻言，不怒反笑，他拿起那份任命书，轻蔑地扔在日军将领的脚下，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：“我既然落入你们手中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。但要我投靠你们，做那卖国求荣的汉奸，”他顿了顿，目光如刀，“你们死了这条心吧！我裴彬弘什么都敢做，唯独不敢做这遗臭万年的汉奸！”

日军将领脸色铁青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“裴将军，你可要三思而行！”

裴彬弘傲然挺立，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，掷地有声地说道：“求仁得仁，又有何惧！”

远隔重洋的另一端，美国。

夕阳西下，余晖洒落在庭院里，为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。樊瑛身披一件薄薄的披肩，静静地坐在女儿念曦身旁，陪伴着她画画。

念曦的小手在画板上涂抹着，笔下渐渐出现了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。樊瑛知道，这是女儿在用稚嫩的画笔表达着对父亲的思念。

“妈妈，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？”念曦放下画笔，转过身，用充满渴望的眼神望着母亲。

樊瑛的心头涌上一阵酸涩。她多想告诉女儿，爸爸很快就会回来，可是这句话已经说了太多遍，苍白得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了。她伸出手，轻轻地将女儿搂入怀中，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说道：“念曦，妈妈答应你，一定会把爸爸找回来，让他永远陪在你身边。”

一年后，战火纷飞的重庆。

“瑛瑛，听爹的话，还是尽快回美国吧。现在到处都在打仗，重庆虽然是陪都，但也不太平。日本人的飞机三天两头来轰炸，大家伙儿整天提心吊胆地往防空洞跑，一不小心就被炸死了。你和娟娟带着孩子在美国好好生活，比什么都强。”樊守成忧心忡忡地劝说着女儿。

“爹爹，我答应过念曦，一定要找到她的爸爸，把他带回去见她。我还没有打听到裴彬弘的消息，不能就这样离开。”樊瑛语气坚定，不容置疑。

“唉……”樊守成叹了口气，语重心长地说道：“报纸上都说了，他已经在松山战役中牺牲了。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？不如早点跟孩子说清楚，让她明白，她的爸爸再也回不来了。”

“不！”樊瑛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起来，她反驳道：“我去了上海，得知日本人当初宣称已经安葬了他的消息，根本就是谎言！他一定还活着！爹爹，他很有可能被日本人抓走了……”

“瑛瑛！”樊守成皱紧眉头，打断了女儿的话，“他是高级将领，如果真的被日本人抓走，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。你和念曦……还是早点接受这个事实吧。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，还是赶紧回去，把病治好，把孩子养大，这样才对得起他。听见没有？”

听着父亲的话，樊瑛的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。她知道，不仅仅是父亲这样想，恐怕所有人都这么认为。松山战役之后，所有人都认定裴彬弘已经与全体官兵一同壮烈牺牲。没有人相信他还活着。可是，在樊瑛的心里，裴彬弘是那样一个坚强、勇敢的男人，她不相信他会轻易死去。

更何况，日军从未公布过他的尸首照片。她记得，在宝山战役中，国军第十五军军长牺牲后，他的尸首曾被日军悬挂在城楼上示众；玉兴水库一战，团长李福成的遗照也被日军刊登在报纸上。可是，关于裴彬弘，却没有任何消息，没有人见过他的尸首，下葬时也没有任何照片流传于世。樊瑛总觉得其中必有蹊跷，她宁愿相信裴彬弘还活着，只是被困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。

可是，这些话她无法再向父亲倾诉，因为不仅父亲不会相信，恐怕其他人也不会相信。

三个月后，樊瑛四处奔走，寻访无果，最终不得不再次回到美国。

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天。

樊瑛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走进房间，看到妹妹樊娟正抱着一个婴儿，婴儿的额头上，按照东方的习俗，扎着一块小小的布条。看到姐姐进来，樊娟的嘴角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，轻声说道：“姐姐，你快来看看，刚才东东对着我笑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