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3章 晴天霹雳

樊瑛凝视着妹妹，她深知樊娟下定决心与过去诀别，是多么艰难。如今，樊娟有了自己的丈夫，未来还将拥有自己的孩子，的确不该再让她背负母亲的名义与责任。

然而，她又担心伤害到女儿。樊瑛在心中反复思量，最终还是缓缓点头，“好，二妹，我们一起告诉她。”

念曦被女仆带到公园嬉戏，归来时，一眼就瞧见樊娟在庭院中等候。孩子欢快地张开双臂，扑进樊娟怀中，清脆地唤了一声“妈妈”。

这声“妈妈”，瞬间击溃了樊娟的心理防线，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。这些年来，念曦一直唤她妈妈，在她的心中，念曦早已如同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。但她终究不是念曦的亲生母亲，无法给予她真正的母爱。

樊娟在孩子面前蹲下身，温柔地抚摸着念曦的脸颊，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稚嫩的面庞上，直到孩子露出疑惑的神情，她才狠下心，轻声说道：“乖孩子，听小姨说，小姨不是你的妈妈，你的妈妈在那儿。”

说完，樊娟一手轻轻搂着孩子，一手指向屋檐下。樊瑛静静地站在那里，目光温柔而复杂。

念曦茫然地听着樊娟的话语，她看看樊瑛，又看看樊娟，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，“妈妈，你不要我了吗？”

“怎么会呢，”樊娟的眼中噙满了泪水。

“爸爸不要我了，你也不要我了吗？”念曦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。

樊娟轻轻摇了摇头，“好孩子，你爸爸没有不要你，等他打完仗就会回来的。至于我，我……”她哽咽了一下，强忍着心中的不舍。

“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，念曦，小姨的确不是你的亲生母亲。你的妈妈当初为了生下你，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，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。”樊娟强忍着泪水，轻轻地将念曦推向樊瑛的方向。

“姨母，”念曦抽泣着看向樊瑛，“你……你才是我妈妈吗？”

樊瑛的眼眶也湿润了，她还记得自己曾对裴彬弘说过，永远不要让孩子知道自己是她的生母。那时候，她以为自己命不久矣，没有必要让孩子承受这份真相。可如今，她的病情正在慢慢好转，而樊娟也拥有了自己的家庭，她不得不将真相告知女儿。

“对不起，念曦，”樊瑛轻轻抚摸着念曦的脸颊，饱含歉意地说道，“生恩没有养恩大，妈妈虽然生下了你，但在你最需要母亲的时候，都是小姨陪在你身边。你想认谁做母亲，你可以自己决定。”

念曦抬起小手，小心翼翼地为樊瑛擦去眼角的泪水。

“你们终于告诉我了……其实，我早就知道了。”念曦吸了吸鼻子，轻声说道。

姐妹俩闻言，震惊地对视一眼。樊娟忍不住唤了一声，“念曦？”

念曦看着樊娟，语气清晰地说道，“我的生日是1930年，可你和爸爸结婚的日期是1934年，我怎么可能是你们的孩子？”

樊娟愣住了，她看着眼前这个年仅七岁的孩子，从未想过她竟如此敏感，早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世。

“可你们……你们为什么要骗我？”念曦的眼泪再次决堤，她转过身，看向樊瑛，“你是我妈妈，又为什么要丢下我？”

听着孩子带着委屈的质问，樊瑛的心仿佛被撕裂一般。她没有说话，只是蹲下身，紧紧地将念曦抱在怀里。念曦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。

樊瑛紧紧地抱着女儿，看着这母女相拥的画面，樊娟也站在一旁，泪如雨下。直到何子亮走到她身边，轻轻地揽住她的肩膀，樊娟才抬起头，看了他一眼，将脸埋在他的怀里。

1937年11月12日，远东第一大都市，上海沦陷。

其中最为惨烈的一役，便是松山保卫战。全体官兵浴血奋战，直至全部壮烈牺牲。日军在上海发布“圣战”战况，宣称“在支那的松山战场，皇军取得了辉煌的胜利。集团军总指挥官裴彬弘将军，在战场上英勇战死。皇军以军人的礼仪，为其举行了葬礼。”

消息传到美国时，已是十一月下旬。

樊瑛正在楼上陪伴念曦写作业，听到女仆来报，说是何子亮夫妇来了。樊瑛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，让她专心写字，自己则下了楼。刚走进客厅，就看到何子亮与樊娟脸色铁青，神情凝重。尤其是樊娟，更是面色惨白，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。

“子亮，二妹，发生什么事了？” 樊瑛看着两人的神情，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。

“姐姐……”樊娟的声音颤抖得厉害，几乎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
一旁的何子亮紧紧地搂住她的身体，轻声安慰着，让她尽量平静下来。然后，他才转过头，看向樊瑛，用一种无比沉痛的语气说道，“上海……沦陷了。”

樊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。上海……上海……她虽然对军政之事并不精通，但也明白远东第一大都市的沦陷，对中国来说意味着什么。

还没等她完全回过神来，何子亮又说了一句，听到这句话，她只觉得眼前一黑，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。

“裴督军……为国捐躯，他的遗体……被日军夺走了。” 何子亮的声音低沉而沙哑，带着不忍，也带着深深的悲愤。

“从国内传来的消息说，日军将这场战役中牺牲的师长级别以上的将领，全都安葬在了西山陵园。依我看，这个消息未必属实，多半是鬼子的虚情假意罢了。”

昏暗的灯光下，何子亮紧锁眉头，对着身旁的樊娟说道。

樊娟身穿一件黑色旗袍，脸色依旧苍白，她有些失神地问道：“所以……他是真的……牺牲了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