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2章 魂归处

“大帅，是否要给夫人和念曦小姐留下几句话？”林副官手捧纸笔，恭敬地递到裴彬弘面前。

裴彬弘凝视着那纸笔，思绪万千，最终却只是颓然地摇了摇头，将笔推开，“罢了，多说无益。我曾执着于她心中是否有我，如今看来，她心中无我，或许反而是件好事，至少，不必为我伤怀。”

到了这般田地，他心中最放不下的，依旧是樊瑛。他不知她的病情如何，是否能够安然度过难关。日后若有人欺她辱她，又将有谁能为她遮风挡雨？唯一让他感到些许慰藉的，便是当初送她和女儿远赴美国时，已为她们妥善安排好了一切，也留下了足够她们衣食无忧的财富。她有钱傍身，有妹妹和孩子陪伴，他便能安心许多。至于让她知晓自己的牵挂，如今看来，又是何必呢？徒增伤感罢了。

“我死了，也便没有人再去叨扰她，或许，她也能活得更自在些。”裴彬弘说完，举起手边的水壶，起身面向众将士，声音低沉而有力，“弟兄们，我裴彬弘今日以水代酒，敬各位一杯！”

将士们闻言，纷纷举起手中的水壶，有人率先高呼：“与松山共存亡！”

“我等愿追随大帅，马革裹尸！”

“人在阵地在！”

此起彼伏的呐喊声，如同滚滚惊雷，震彻天地。裴彬弘听着这些饱含决绝的声音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，嘴角也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意。他重重地点了点头，仰起头，将壶中之水一饮而尽。

天色微明，拂晓之际，日军便发起了最后一轮疯狂的进攻。

所有后勤人员，包括所剩无几的架线员和医护兵，都毅然决然地奔赴战场。到了最后，就连伙夫也抄起菜刀，奋勇向前。

这一场血战，从破晓时分一直持续到午后。

日军几乎没有遭遇到太过顽强的抵抗，大部分战士或被刺刀穿透胸膛，饮恨当场；或被坦克无情碾压，尸骨无存。一些战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，毅然拉响手榴弹，与日军同归于尽；还有一些战士，主动扑向坦克的履带，引爆手中的手雷，用自己的血肉之躯，阻挡敌人的铁蹄。另一些战士则凭借着对战壕地形的熟悉，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，与日军展开殊死搏斗。子弹打光了，手榴弹也用完了，就用土块、工兵铲，甚至用牙齿，也要从敌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。

然而，这一切的浴血奋战，都无法阻挡侵略者那钢铁洪流般的铁蹄。

下午三点，日军几乎全面占领了松山。日军指挥官随即下达了死命令，务必活捉裴彬弘。然而，从手下传回的消息，却始终未能寻到裴彬弘的身影。

东北方向，残破的战壕之中。

“大帅，以后，以后属下……不能再给您点烟了……”林副官胸口血流如注，脸色苍白如纸，他无力地倚靠着泥土墙壁，用微弱的声音向裴彬弘告别。

“兄弟，你先走一步，我随后就到。”裴彬弘同样身负重伤，身上布满了枪伤和刺刀留下的伤口，他的嘴唇干裂起皮，用嘶哑的声音回应着林副官。

“大帅，您多保重，争取……争取保住一条性命……”林副官用尽最后的力气，说完这句话，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。

裴彬弘颤抖着脱下自己的军装，轻轻地盖在林副官的身上。他听到了鬼子越来越近的脚步声，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的血色。没有任何犹豫，他毅然扛起刺刀，孤身一人冲了出去。

厮杀中，一把刺刀狠狠地刺中了他的胸膛。但他没有后退，反而奋力向前两步，将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捅进了鬼子的肚子。更多的敌军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，将他团团包围。

……

傍晚时分，夕阳如血，染红了半边天空。

“长官，他身上并没有佩戴领章，我们无法确定他就是裴彬弘。他身边所有的亲兵已经全部战死，他在最后的关头，几乎拼死刺杀了我们七八个人。他自己身中三处枪伤，十几处刺刀伤。”日军军官站在指挥官身后，低声禀报道。

日军指挥官默默地注视着躺在地上的那具中国军官的遗体。他身材高大，的确没有穿军装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，他的双手依然紧紧地握着刺刀，保持着杀敌的姿势。

日军指挥官缓缓地脱下了军帽，对着天空，鸣枪致敬。

……

遥远的大洋彼岸，美国。

典雅的礼堂中，鲜花簇拥，布置得温馨而浪漫。

樊娟身穿一袭洁白无瑕的婚纱，在姐姐樊瑛的陪伴下，缓缓地走进了礼堂。

由于正值战时，又身处异国他乡，双方的亲友大多无法赶来参加婚礼，一切仪式都从简。女方这边，只有樊瑛一位亲属，男方那边，则是何子亮的两位表兄，以及几位同窗好友。

何子亮早已站在红毯的尽头，等待着自己的新娘。他身穿一套剪裁得体的西式礼服，儒雅的脸庞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。当他看到樊娟的身影时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，眼神中充满了专注和温柔。

樊娟凝视着站在红毯那端，等待着自己的新郎，望着何子亮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，心中百感交集，只觉得上天终究还是眷顾她的，千帆过尽，历经磨难，最终还是为她安排了一位良人，在那里默默地等待着她。

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嘴角也浮现出一丝幸福的笑容，缓缓地走向何子亮，将自己的手，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掌心。

樊瑛静静地望着这一幕，心中既是欣慰，又感到一阵莫名的酸楚，眼眶中也涌起了晶莹的泪花。她坐在座位上，看着牧师庄严地为两人主持婚礼，待礼成之后，她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，用力地鼓着掌，衷心地希望妹妹能够永远幸福快乐。

婚礼结束后，樊娟换下了洁白的婚纱，重新穿上平日里穿着的长裙。她回到别墅，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。今晚，她就要离开这里，搬到何子亮的公寓，开始属于他们的新生活。

“姐姐，我想和念曦说清楚，我只是她的小姨，不是她的妈妈。”樊娟将最后一件衣服放进行李箱，锁好之后，静静地对樊瑛说道。

“我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，不应该继续隐瞒她。等她长大了再告诉她，就更难开口了。”樊娟将心中长久以来的忧虑，告诉了自己的姐姐。关于这件事，她已经犹豫了很久，最终还是下定决心，要将真相告诉念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