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拜新年

“瑛瑛，一会儿咱们带着念曦去给娘拜年吧，你看如何？”裴彬弘的声音放得很轻，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。
“好。”樊瑛轻轻应了一声，简单的一个字，却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。
听到妻子的回答，裴彬弘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，他伸出手，将她柔软的腰肢揽入怀中，低声道：“这些年，真是苦了你了。”
“给长辈拜年是应尽的礼数，算不得委屈。”樊瑛的声音很轻，思绪却飘回到了多年前。她刚嫁入裴家，第一次在北方过年，就被裴彬弘带回了乡下老家。那时的她，对北地的一切都充满了不适应，尤其是饮食习惯，重油重盐，辛辣无比，对于从小在江南长大的樊瑛来说，简直是一种折磨。在督军府里，裴彬弘特意为她聘请了江南的厨子，就连回乡下过年，也把厨子带了过去。就是因为这件事，婆婆对她颇有微词，觉得她娇生惯养，摆大小姐的架子，没少在她背后冷嘲热讽。那时的樊瑛，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，受了委屈也只能偷偷地掉眼泪，满心想的都是回到苏州。
如今，女儿念曦已经渐渐长大，樊瑛也渐渐明白，苏州是再也回不去了。既然已经嫁到了北方，这辈子注定要留在这里，她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尽力做好裴彬弘的妻子，念曦的母亲。
裴彬弘低下头，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，然后抱着孩子，两人一同下了楼。
楼下大厅里，灯火通明，亮如白昼。裴母端坐在主位上，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海水江崖仙鹤纹薄袄，金银线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。只是这件衣服太过华丽，穿在她身上，反倒显得有些喧宾夺主，好像不是她在穿衣服，而是衣服在“穿”她。
“娘，儿子带着妻儿给您拜年了。”裴彬弘依旧搂着樊瑛的腰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，对着母亲说道。
裴母抬眼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，在她这五个孩子里，要说相貌，当属裴彬弘最为出众。虽然不是那种俊美无俦的翩翩公子，但他身材高大挺拔，眉宇间英气逼人，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干练精神。裴母常常会想，就算她的这个儿子不是什么七省督军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汉子，单凭他的相貌，站在人群中也会让人无法忽视。
她这个儿子从小就很有主见，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帮着她操持家务，她一直都觉得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，而事实也证明了她的眼光。他如今的权势和地位，都是靠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打拼下来的。裴母的目光又转向樊瑛，即使她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儿媳妇，但也不得不承认，她的确生得美丽动人。到底是江南水乡的女儿，身上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温柔婉约，肌肤白皙如雪，吹弹可破。樊瑛的美，是一种能够激起男人保护欲的美，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呵护，想要怜惜。也难怪，能让她的儿子如此痴迷。
裴母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，毕竟是过年，脸上还是露出几分和蔼的笑容，对着儿子说道：“行了，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。”
“娘，现在人都到齐了，咱们兄弟三个一起给您磕头拜年。”裴大山一边说着，一边率先跪在了裴母面前，吴桂霞也连忙跟着跪在了丈夫的身后。
看到这一幕，裴啸武和孙华玉也带着儿子走了过来。裴啸武今年不过二十五六岁，也沾了裴彬弘的光，当上了一省帮办。与裴大山的咋咋呼呼不同，也与裴彬弘的随和亲切不同，裴啸武的性格沉稳内敛，有时候一整天都听不见他说一句话。
“瑛瑛……”裴彬弘转过头，看向自己的妻子，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，似乎是希望她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，也跟着跪下去。
樊瑛并没有看向裴彬弘，她神情平静，只是抱着孩子，也跟着跪了下去。裴彬弘见状，暗暗舒了一口气，连忙跪在媳妇身边，伸出手，不动声色地护住了她的腰。
裴啸武一家也跪了下去，裴母面前跪满了儿子儿媳，孙子孙女，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。她的丈夫去世得早，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拉扯大这几个孩子，实在是吃了不少苦头。如今也算是儿孙满堂，总算是苦尽甘来。裴母心里感到十分欣慰，对着孩子们说道：“好，都好，快起来吧。”
樊瑛抱着念曦给裴母拜了年，又略坐了一会儿，就以孩子还小，需要休息为理由，带着念曦离开了大厅。乳娘和李嬷嬷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，樊瑛将孩子交给乳娘，让她带着孩子回房休息，自己则从李嬷嬷手中接过斗篷，披在了身上。
“小姐，要不要把二小姐喊出来陪您？”李嬷嬷似乎有些不放心，轻声问道。
“不用了，让我一个人静一静。”樊瑛的眼眸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，轻声说道：“李嬷嬷，你也不要跟着我。”
“哎，那老奴就在这里等着您。”李嬷嬷一边说着，一边将手中的篮子递到了樊瑛面前。
“好。”樊瑛微微一笑，拎着篮子，离开了主楼，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。
外面的天气寒冷刺骨，北风呼啸，吹得人浑身冰凉，樊瑛却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一般。她一路来到了后院，在水塘边缓缓蹲下了身子。
在年三十的夜晚，于河中放水灯，以此来寄托对已故亲人的哀思，是姑苏一带的旧俗。而今年，已经是母亲去世整整十个年头了。
“娘……”樊瑛将一盏精致的水灯轻轻地放在了水塘中，刚轻轻唤了一声，泪水就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，止不住地往下流。她望着水面上那盏摇曳的水灯，哽咽着说道：“我也已经当娘了，我生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，我很爱她，可是，我不爱她的父亲……”
“娘，我很想你，我也很想爹爹。我常常在梦中醒来，以为自己还在家，您还在，爹爹也在，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……”樊瑛说到这里，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，她低下头，双手捂着脸，无声地哭泣着。
突然，樊瑛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。
“是谁？”樊瑛猛地抬起头，声音沙哑地问道。
只见从廊下缓缓走出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，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，竟是一个十分英俊的青年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