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新婚燕尔

华灯初上，厅堂之内觥筹交错，热闹非凡。宾客们衣香鬓影，谈笑风生，皆是前来恭贺裴家喜添千金。樊瑛一袭得体的旗袍，怀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，款款走下楼梯。不知是谁率先鼓掌，顷刻间，掌声如潮水般涌动，经久不息。樊瑛感受到这热烈的气氛，下意识地将女儿抱紧，生怕这喧嚣的声浪惊扰了她娇嫩的睡梦。

人群中，裴彬弘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。他一改往日戎马生涯的硬朗形象，换上了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。褪去了军装的威严，更添了几分儒雅和英俊。他目光灼灼，紧紧地追随着樊瑛的身影，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笑意。

他阔步走到樊瑛面前，伸出臂膀，将她和孩子一同揽入怀中。那份呵护与珍视，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到她们面前。站在楼梯上的樊娟，清晰地捕捉到了姐夫眼底那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爱意。她心中既羡慕又欣慰，悄悄地退到一旁，不愿打扰这温馨的一幕。几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年轻小姐，显然也知晓她是樊瑛的妹妹，纷纷热情地与她攀谈起来。当得知她们之中有人在燕京大学求学时，樊娟顿时来了兴致，与她们热烈地交流起来。

夜幕低垂，喧嚣渐散。

乳娘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回婴儿房，樊瑛沐浴完毕，换上一袭香槟色的丝绸睡袍，赤足轻踩在地毯上，走到梳妆台前，准备打理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。这时，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，裴彬弘推门而入。

他已卸下了白日的西装革履，只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衫，挺拔的身姿将那简单的衣物也衬托得棱角分明。晚宴上，为了招待宾客，他稍饮了几杯，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香，令人微醺。

樊瑛静静地坐在那里，没有起身，也没有说话。裴彬弘走到她身后，轻轻地拥住她，注意到她光着脚，不禁微微蹙眉，关切地问道：“怎么又不穿鞋子？地上凉。”

“刚洗完澡，嫌麻烦。”樊瑛的声音轻柔，带着一丝慵懒。

“刚出月子，可不能任性。”裴彬弘轻声责备着，随即在她身旁蹲下，拿起一双柔软的拖鞋，小心翼翼地为她穿上。

穿好鞋后，裴彬弘并没有立刻起身，他凝视着她的眼睛，声音低沉而温柔：“念曦今天满月了，我……可以留下吗？”

念曦，是樊瑛为女儿取的乳名。这个名字寄托着她对家乡的思念，对江南水乡的眷恋，以及对婚前那段无忧无虑的自由时光的怀念。

“你也知道我才刚出月子，还是……再等等吧。”樊瑛的声音轻若蚊蝇，始终不敢直视裴彬弘的眼睛。

她明白他话语中的暗示。一方面，她的确是刚经历生产，身体尚未完全恢复；另一方面，她内心深处对那件事仍然怀有恐惧，更害怕再次怀孕，再次经历那场仿佛生离死别的产痛。

男人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，但他还是温柔地握住她的手，轻轻一吻，柔声嘱咐她早些休息，然后起身，默默地离开了卧室。

望着裴彬弘离去的背影，樊瑛不为人知地松了一口气。她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，那张依旧娇美动人的脸庞，却写满了疲惫与无奈。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逃避到什么时候。嫁也嫁了，孩子也生了，难道这些还不够吗？

她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裴彬弘的情景。那时，樊家突遭变故，她不得不去舅舅家寻求帮助。裴彬弘是舅舅府上的贵客，只需他一句话，便能化解樊家的危机。而他提出的条件，却是要她以身相许。她敬重他，感激他，却从未想过要嫁给他。她也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未来夫君的模样，但无论如何，那个人都不会是他。

樊瑛双手捂住脸庞，无声地抽泣着，只有那单薄的肩膀在微微颤抖。

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房间。

樊瑛首先来到婴儿房，探望熟睡中的女儿。看着孩子安详的睡颜，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。她轻手轻脚地走下楼，只见大厅里站着几位衣着朴素，举止儒雅的先生。林副官见她下楼，立刻迎上前，恭敬地说道：“夫人，这几位都是大帅特意请来为二小姐补习功课的先生。大帅说，先让二小姐试听几节课，看看哪位先生更合眼缘，让她自己挑选。”

樊瑛闻言，连忙与几位先生见了礼，先生们也纷纷回礼，态度谦和有礼。樊瑛吩咐管家将先生们请到早已准备好的教室，又命人去叫樊娟起床上课。

樊娟昨晚熬夜看小说，直到现在还睡眼惺忪。听到先生们已经到了，她不敢怠慢，匆匆洗了把脸，便规规矩矩地走进教室，开始上课。

樊瑛惦记着妹妹早上没吃饭，让丫鬟准备了一些精致的点心，准备在课间休息的时候送进去。她独自站在窗前，看着妹妹端坐在椅子上，认真地做着笔记，思绪不由得飘向远方，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求学时光。短短两年的光阴，如今想来，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般漫长。

“在看二妹上课？”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在耳边响起。樊瑛还未回过神来，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搂入了怀中。

樊瑛没有回头，只是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“你要是喜欢，就进去和二妹一起听。以后也可以一起去上学，姐妹俩也好有个照应。”裴彬弘看着樊瑛的眼睛，语气温柔。他知道她当初为了嫁给自己而中断了学业，心中一直有些愧疚。

“都已经结婚生了孩子，哪里还能回学校上课。”樊瑛垂下眼帘，将所有的心事都隐藏起来。

“都怪我，让你小小年纪就嫁给了我。怎么也该等你上完大学才是。”裴彬弘收紧手臂，将她抱得更紧了些。

“你能等得了吗？”樊瑛抬起头，直视他的眼睛。

“等不了。”裴彬弘有些自嘲地笑了笑，坦诚地说道。

樊瑛转过身，不再理会他。

“晚上新华剧场有场话剧，你不是最喜欢看话剧吗？咱们一起去看。”裴彬弘望着她精致的侧颜，轻声提议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