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 月夜愁

沈三石面露难色，他们二人方才合力封堵了洞口，若要他独自一人将二麻子从那陡峭的正门背入，着实有些吃力。

“要不，要不我与二哥就在古树下暂且歇息一晚？”他声音低沉，带着一丝试探。

“若是你们不怕被蚊虫吸干精血，倒也无妨。”佟萧宁没好气地回了一句。

山中的蚊虫毒辣异常，她自己就深受其害，至今被叮咬之处仍未消肿。

沈三石见她语气不悦，心知是自己犹豫不决惹恼了她，便默默地从隔壁抱来二麻子的被褥，乖顺地铺在草堆之上。

“二哥他，实属不易。”沈三石压低声音，轻声叹息。

佟萧宁自然知晓二麻子的坎坷身世，家人屡遭李奶奶一家的欺压，年少时又蒙受不白之冤锒铛入狱，归来之时已是物是人非，父母双双离世，只留下他孤身一人在这世间挣扎。

佟萧宁仰卧于床榻之上，双眼凝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，悠悠叹道：“谁人又容易呢？唯有奋力拼搏，方能改变自身的命运！”

沈三石闻言，一时语塞。

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中秋佳节，多年以后，三人每每忆起今晚，心中皆是感慨万千。

夜色渐深，悬挂于天际的明月愈发圆润，宛如一只巨大的银盘。

在这如白昼般明亮的月光下，简陋却温馨整洁的小院显得格外宁静。唯有不时传来的老人沈大发的咳嗽声，打破了这份宁静。

“他爹，咱爹的药快要见底了，这可如何是好？当初借喜来家的银子，也得尽快还上才是，听说他家的大小子要说亲事了。”王氏紧攥着空空如也的钱袋子，唉声叹气道。

过了许久，才听见沈一万低沉的声音响起。

“先紧着把爹的药续上，喜来家的银子……我与他打声招呼，宽限些时日再还。”

“恐怕也缓不了多久，喜来家的情况咱也清楚。”

“我知道……对了，老二跑到哪里去了？”

他陪着两个孙儿玩了一晚上的天灯，散场时才猛然发现，家中竟然少了个人。

王氏答道：“那二麻子从北寒之地回来了，恰好路过咱家的院子。二郎拿了两个月饼给他送去，这一去，到现在还没见人影。”

沈一万想到孤苦伶仃的二麻子，忍不住叹息一声：“这二麻子也是可怜之人，他爹娘都走了这么多年了，心中的结还是没有解开。”

王氏轻哼一声：“这可不是他心结难解，而是村里人有问题，你看看有几个人真心待他的？明知那沈洪方没有死，个个还把他当成杀人凶手。”

“上次开村会，我已经跟村长提议过了，祭祀祖宗这等大事，理应请他一同参与。”

夫妻二人絮絮叨叨地聊了好一会儿，沈一万突然想起一件事情。

“他跟许氏，真的走到一起了？”

说起这件事，王氏就觉得心烦，村里的那些长舌妇，整天追着她问东问西。

许氏若继续留在村里，对他们家的影响可是不小。

“我哪里知晓真假，听那王寡妇的意思，倒像是真的。说是两人都睡到一个洞里去了。”

过了好一会儿，沈一万才缓缓说道：“这两人若真能在一起，倒也不是什么坏事，起码彼此有个照应。”

“我可不这么认为，现在算是自食苦果了，村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家呢，咱家二郎被村里人说了多少闲话啊，以后还怎么找媳妇？”

“找媳妇还不简单，只要有银子，什么样的媳妇找不到？”

“这会儿还是先想着怎么凑银子给你爹续药吧，二郎还小，成亲的事情，晚两年再说。”

“嗯，此事以后再议。”

忙碌的农家生活，夫妻之间也只能在入睡前，闲聊几句家常。

秋夜清冷，月影斜照窗台，缕缕寒风，带来无限愁绪。

当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。

翌日清晨，原本还想多睡一会儿的佟萧宁，为了避免两个大男人感到尴尬，便早早地在花香鸟语中起了床。

她在瓜棚下面种了些野葱头，剪下叶子切碎放入粥中，带着淡淡葱香的米粥，让人食欲大开。

沈三石在她起身时便已醒来，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，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定感，这种感觉，他从未在家人那里体会到过。

他发现自己格外享受这种感觉……

“醒了？”佟萧宁一回头，便捕捉到他凝视着自己的双眼。

“粥快好了，你喝完了再下山吧。”

沈三石刚想婉拒，却看到她嘴角带着一丝笑意，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着：留下来，留下来！

“你的粥……很香。”他傻乎乎地说了一句。

佟萧宁笑道：“香葱拌小粥，我小时候最爱喝，我妈说这样喝最养胃了。”

沈三石整理衣裳的手微微一顿，抬头看向她：“我妈？”

“呃，口误口误，是我娘。”

没过多久，二麻子也醒了过来，看见两人有说有笑，一时有些懵，搞不清今夕是何夕。

低头看到自己躺在地上，顿时吓了一跳，慌忙爬了起来，有些无措地鞠躬道：“妹子，实在失礼了……”

佟萧宁看了他一眼，笑着说道：“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，大哥快去洗漱一下吃早饭，咱们不是说好要进后山的吗？”

二麻子连连应好。

喝完粥，沈三石便下山了，他现在隔天就要去一趟县里做代书先生，虽然赚得不多，好歹也能补贴些家用，若是遇到大方的主顾，还能得到一些赏钱。

佟萧宁将鸡食准备妥当后，便与二麻子一同进了深山。

在后山的交叉垛口，正好碰上替人放牛的大旺子。

大旺子嚷嚷着也要去，把牛往草地上一拴，便乐颠颠地跟着两人进了后山。

这小子以前可害怕二麻子了，自从跟她混熟后，很快就不怕这个村人口中的“野人”了。

在二麻子的带领下，佟萧宁找到了一小片多肉植物，多数是瓦松，还有四五株像是紫色，又不太像是紫色的品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