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 刀光

话音未落，青灵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到紫鹃家那口老旧的压水井旁。井边，一把饱经风霜的砍柴刀静静地躺在那里，刀身泛着冷冽的光芒，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流逝。

青灵一把抄起那把砍柴刀，毫不犹豫地递向面色惨白的秋山媳妇，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：“婶子，拿着。这把刀我爹前天还借去砍树，锋利得很，简直吹毛断发。你一刀下去，保管她立刻断气，干净利落，免得夜长梦多。”

此言一出，四座皆惊。不仅秋山媳妇吓得魂飞魄散，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也都惊呆了，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。

秋山媳妇虽向来以泼辣蛮横著称，但骨子里却是晕血的怂包。平日里，她连杀鸡都不敢正眼瞧，更别提让她手刃亲生女儿了。这青灵居然递给她一把砍柴刀，让她亲手了解紫鹃？这简直超出了她的认知，挑战了她的心理极限。她不敢，她绝对不敢！

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，秋山媳妇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。然而，青灵却步步紧逼，手中的砍柴刀仿佛带着千钧之力，非要塞到她手里。她嘴里还不停地说着：“婶子，你这是咋了？刚才你不是恨不得将紫鹃姐千刀万剐吗？怎么这会儿又怂了？快动手啊，机会难得，下次可没人给你递刀子了哦。”

秋山媳妇吓得魂不附体，嘴巴张得大大的，仿佛能吞下一整个鸡蛋。她一边尖叫着，一边踉跄倒退，突然，她像是崩溃了一般，双手捂住脸，发出一声凄厉的“哇”的尖叫，然后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屋里，那狼狈的模样，哪里还有半分泼妇的嚣张气焰？

青灵见状，不屑地把砍柴刀往地上一扔，然后迅速转身，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抱起瑟瑟发抖的紫鹃，轻声安慰道：“走，紫鹃姐，别怕，跟我回我家。”

紫鹃显然不愿跟青灵走，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。但青灵却异常坚定，她近乎于倔强地半拖半抱着紫鹃，一步一个脚印地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欲绝的地方。

此时，紫鹃家中的酒席还未散去，推杯换盏的声音依稀可闻。青灵顾不得其他，径直将紫鹃拉到了自家那间简陋的牲口屋。

紫鹃的双手冰凉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，青灵知道，她是又冷又饿。这些年来，紫鹃没少遭受爹娘的惩罚，不给饭吃更是家常便饭。即便没有惩罚，她也只能吃一家人剩下的残羹冷炙。

明明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了，却依然穿着破烂不堪的旧衣服。从头到脚，都是捡她姐姐穿剩下的。可偏偏她比姐姐高了半个头，姐姐穿旧的衣裳在她身上显得又瘦又小。夏天倒还好，凉快透气，可到了寒冷的冬天，那日子简直没法过：破旧的棉袄袖子短到手腕，下摆也只到腰上，棉裤更是露着脚踝，寒风嗖嗖地往里灌。不到冬天，她的两手两脚就生满了冻疮，又红又肿，看着就让人心疼。可即便如此，她还得忍着疼痛，为一家人洗衣做饭，操持家务。

更令人心寒的是，她的娘还不允许她在家中使用温热的压水井水洗衣裳，理由是洗完衣裳的水没地方泼，让她到村里的水坑里去洗。

要知道，冬天水坑里的水可是冻着厚厚的一层寒冰啊！但紫鹃不敢反抗，她总是等到晌午头，太阳稍微出来一些的时候，才小心翼翼地敲开冰层，然后将双手伸进刺骨的冰水中洗衣裳。那滋味，简直比刀割还要难受。

青灵心疼地看着紫鹃，却什么也没说。她默默地把紫鹃扶到一只破旧的板凳上坐下，然后转身跑到厨房，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菜炖肉片，又拿了一个暄软的大白馍馍走了过来。

她将碗和馍馍递到紫鹃手中，用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：“紫鹃姐，啥也别说，赶快吃。我给你点火烤烤手。”

说完，她端起一个破旧的火盆，跑到杂物间里，费力地撮了一盆干玉米芯。

等她端着满满一盆玉米芯回到牲口屋时，紫鹃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了大半碗菜，手中的馍馍也啃去了一大半。

青灵装作没看见，默默地蹲下身子，划着火柴点燃了火盆。

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往火盆里添着玉米芯，一边偷偷地观察着紫鹃手里的碗。当她看见紫鹃把一大碗菜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时，她连忙起身，接过紫鹃手中的空碗，又跑回厨房，盛了满满一碗，还特意把锅里仅剩的几片肉都挑到了碗里。

早已饿极又馋极的紫鹃顾不得羞涩，接过碗，又迫不及待地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。

这时，火盆里的火也渐渐旺了起来，屋里慢慢变得暖和了。吃了两碗热腾腾的白菜炖肉和一个大白馍馍的紫鹃，终于感觉不那么冷了，也不那么饿了。随着饥饿感的消退，她的羞耻心也慢慢地涌了上来。

她想着自己居然一口气吃了人家两碗白菜炖肉，还吃了一个大馍馍，真是羞得无地自容。她两手紧紧地端着空碗，两只脚不安地搓着地面，声音细若蚊蝇地说：“青灵妹妹，你看我多没出息……我去厨房把碗刷了吧？”

说着，她便要起身往外走。

青灵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，亲切地说：“紫鹃姐，别动，碗跟筷子先放下吧。那屋酒场还没散呢，一会儿打总的收拾。咱姐妹俩好好说说话。”

说着，她便不由分说地接过紫鹃手中的碗筷，轻轻地搁在了一边。

紫鹃顺从地不再动弹，她微微低着头，默默地伸出生满冻疮的双手，凑到火盆边烤火。

青灵看着她那满是脓疮和血淋淋裂口的手背，心里既心疼又恶心。虽然她家也有冻疮膏，但是给她抹上了也白搭，她天天都要用冷水洗衣做饭，根本就好不了。

青灵在心里无奈地叹息一声，看着她那短得才到手腕上面的棉袄袖子，带着责怪的语气问道：“紫鹃姐，你一家人的棉衣都是你做，你就不能给自己那件破棉袄接上一段袖子吗？看看你那手冻的，手腕上都是冻疮。”

紫鹃低声嗫嚅道：“哪有那么多棉花和布呀……”

青灵听了，气得笑了出来：“我的姐姐，他们穿新的，你穿破的，你用破布破棉套子给自己接上一点袖子总不能不行吧。”

紫鹃摇摇头，更加小声地说：“布跟棉花都是有数的……”

青灵顿时无语了。

她憋着一口气，忍不住问道：“紫鹃姐，你爹娘对你这么坏，你咋就不反抗呢……”

“爹娘对我不坏，是我犯了大罪。”她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，猛地抬起头，大声地打断了青灵的话。

青灵苦笑了一下，心里暗暗叹息：你就是这根筋转不过来，才会毁了自己的一生啊！

她放柔了声音，轻声劝慰道：“紫鹃姐，你压死了你弟弟，固然是你酿成了大祸，但你是无意的，你比谁都痛苦，这不能全怪你。”

这句话，仿佛触动了紫鹃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。是的，自从她弟弟死后，家里所有人都埋怨她，指责她，可是又有谁真正体谅过她的心情呢？事实上，她比爹娘更心疼，更痛苦……

想到这里，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，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，一颗颗地滚落下来。

青灵心疼地抓着她的手，柔声安慰道：“紫鹃姐，你弟弟从出了满月，就一直是你在白天黑夜地伺候着，你没有丝毫的怠慢，你已经尽力了，你没有愧对他。那是他的命，你要看开一点啊！”

紫鹃抽泣着说：“青灵妹妹，我哪能看得开呀！我是我家的罪人啊！我死了一个弟弟，我娘给我生了几个妹妹后，好不容易才又生了一个弟弟，可是我却把他压死了！我娘年纪大了，再也生不出儿子了，你说，我家绝后，不都是我的错造成的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