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病来如山

青灵正愁没法引出话题，她们主动发问，简直是天助我也。她兴奋得双颊泛起红晕，连忙弯下腰，亲昵地搂住两个妹妹的脖子，压低声音，带着几分神秘地说：“大姐当然认识他！他就是上次绑架大姐的那个人的儿子，是他亲自把大姐给送回来的。而且，为了送大姐回来，他还和他爹……”

她极力想把那个人描绘成一个侠义心肠的英雄，一个不顾自身安危的少年义士。

两个妹妹听得目瞪口呆，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。

就在这时，屋外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，是爹。青灵立刻噤声，连忙用眼神示意两个妹妹也别再说话，然后轻声嘱咐道：“时间不早了，都赶紧起来收拾一下吧。”

这个年代的学生，每天都要赶在清晨去学校参加晨读，结束后才能回家吃早饭。二妹红灵上了初中，每天早出晚归，所以每天早上，青灵都要先给她准备好热乎乎的早饭，让她吃饱了再去上学，然后再准备一家人的饭菜。

老三木莲也利索地起床洗漱，背起书包，一路小跑着去学校晨读了。青灵则开始为二妹红灵准备早饭。

爹也起床了，他默默地走到牲口棚，开始淘草料喂牲口。自从娘离开后，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，卖掉了家里的两袋麦子，换了些钱就一头扎进了赌场，白天黑夜都泡在那里。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，抽烟也越来越凶，导致咳嗽个不停。

木莲从学校晨读回来了，青灵也正好把一家人的早饭做好了。她小心地把给小妹煮好的鸡蛋捞出来，放到馍筐子里，又盛好一家人的粥，让爹和木莲先吃，自己则去叫还在赖床的老四起床。

青灵发现，这个小妹妹简直是个人精，虽然娘并不疼她，也没有人告诉她娘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家，但她好像什么都明白。自从娘走后，她不哭也不闹，也不问娘去了哪里，只是整天耷拉着小脸，常常一个人发呆。她不说话，不笑，也不爱动弹，看着就让人心疼。

青灵原本以为，小孩子嘛，过几天就好了。但看她一直这样恹恹的，也没太在意。昨天下午，她坐在椅子上睡着了，青灵就心疼地给她脱了鞋和棉衣，把她放进被窝里。晚上她也不肯吃饭，一直睡到现在都还没醒。

青灵脸上堆满笑容，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，一边掀开被子，一边甜甜地喊着：“小宝贝，小懒猫，起床啦！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的……”

然而，当她的手一碰到小妹的额头，却突然像触电一般缩了回来，发出一声惊叫：“呀！”小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！

“爹！爹！小妹妹发烧了！”青灵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。

何寒素一听这话，手里的粥碗差点没拿稳，他猛地站起身，箭一般地冲进堂屋。

青灵带着哭腔，语无伦次地对爹说：“昨晚上她就没吃晚饭，一直睡，这几天她就总是呆呆的，我也没太在意。她一晚上也没起床，我还说她今晚挺省心的呢，也没摸摸她，谁知道一摸才知道她发烧了……”

何寒素看着小女儿通红的小脸，烧得迷迷糊糊的样子，心痛和愧疚瞬间涌上心头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，一把搂住女儿，嚎啕大哭起来。

青灵强忍着心中的焦急，一边安慰着爹，一边赶紧给小妹穿好衣服，准备带她去医院。

爹颤抖着手套上牛车，青灵则抱着被子，把妹妹裹得严严实实地坐在架子车里，匆匆忙忙地往乡医院赶去。

青灵虽然嘴上不停地安慰着爹，让他别太着急，说妹妹只是发高烧，不会有事的。但是爹根本听不进去，他和平时判若两人，从来不舍得打牲口的他，一路上不停地用鞭子抽打着老牛，嘴里还呜呜地哭着，像个无助的孩子。

“大夫！大夫！救命啊！救命啊！”何寒素抱着小女儿，一边往门诊跑，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。

都说“急病慢医生”，医生看着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何寒素，只是冷冷地让他先去挂号，再交押金。

一听到“押金”这两个字，何寒素顿时慌了手脚，他完全忘了这一茬啊！

青灵赶紧把身上仅剩的五块钱掏出来，交了押金和挂号费。好在乡医院条件简陋，病人也不多，小妹很快就被安排躺在了病床上，打上了吊瓶。

何寒素死死地抱着女儿，不肯撒手，嘴里还不停地哭着，引得护士和大夫都投来异样的目光。青灵只好硬着头皮向他们解释，说爹胆子小，被妹妹生病给吓坏了。

大夫看这当爹的如此不顶事，便悄悄地把青灵拉到一边，告诉她小妹得的是重感冒，需要住院打针治疗，她交的五块钱根本不够今天的药钱，得赶紧再筹钱。

青灵虽然心里焦急万分，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，向大夫保证今天一定把钱交上。

可是，钱从哪里来呢？在这个年代，家家户户都很穷，最好借的是人力，最难借的就是钱啊。

她偷偷地看了看悲伤欲绝的爹，终究还是没忍心把钱的事告诉他。她心里清楚，爹现在也是一筹莫展，根本没地方弄钱去。

她独自一人站在医院的院子里，任凭呼呼的冷风吹打着自己的脸庞，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。她想得头都发烫了，也没想到谁能借到钱。

突然，她灵光一闪，想到了大姑家。大姑家就在乡里，她的公公有一手精湛的编筐手艺，因为编得好，编出来的筐子供不应求。姑父也跟着学会了这门手艺，和他一起编筐子，然后赶集去卖，他们家手里应该有些活钱。

青灵心想，虽然大姑在那个家里没什么地位，但好歹也是亲戚啊，而且现在是救命的时候，她头一次开口求他们，他们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？

不管了，死马当活马医吧！她连忙跑到病房，看到爹已经停止了哭泣，但还在默默地流泪。青灵两辈子以来头一次发现，原来这个钢铁直男的爹，竟然也有林妹妹般的多愁善感的一面。

她走过去，轻轻地摸了摸还在昏睡的妹妹，额头依然滚烫。她心疼得也想流泪，但是怕自己一流泪，又把爹给招惹哭了，只好硬生生地把眼泪咽回肚子里。

她出去找到大夫，借了一个搪瓷缸的开水，端到了病房，嘱咐爹喝点水暖暖身子，等妹妹醒了再喂她喝点。自己则要出去一会儿。

爹的心思全都在妹妹身上，根本没问她要去哪里，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。

今天附近没有集市，青灵来到大姑家的时候，大姑的公公和姑父正在地窖里编筐子（冬天为了保暖，编东西都是在地窖里）。大姑婆婆、小叔子、小姑子一大家子人都在屋里烤火吃炒豆子，只有大姑一个人在屋里用锥子戳着玉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