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蒜黄芽

青灵不由分说地捡起那双崭新的布鞋，顾不上寒意，径直蹲下身子，一把抓住老爹那满是泥泞与裂痕的脚，二话不说便将他脚上那双破旧不堪的棉鞋扔到一旁，动作麻利地将新鞋套了上去。

“哇哦！爹，这鞋真合脚！您穿上简直太精神了，帅呆了！”青灵一边兴奋地拍着手，一边夸张地赞美着。

红灵和木莲也紧紧抱着各自的新鞋，笑靥如花，纷纷附和着姐姐的话，一个劲儿地夸赞老爹。就连年纪尚小的莲莲，也跟着有模有样地拍手叫好，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。一时间，何寒素被这四个贴心小棉袄夸得满脸通红，心里乐开了花。

罢了罢了，既然是闺女们的心意，这鞋就收下吧。

当这父女五人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时，王梅科却独自一人默默地坐在床头，仿佛对这边的热闹景象充耳不闻，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。

突然，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：“明儿个我得回趟娘家。”

屋里的几个人都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她。青灵落落大方地应了一声：“去吧。”

何寒素早已习惯了自家媳妇隔三差五回娘家的举动，几个闺女也习以为常。他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，随即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说道：“最近卖鱼是赚了点钱，可你看看，青灵给咱爷仨都买了新鞋，剩下的钱也不多了。明儿个你回娘家的时候，就少买点东西吧。”

说着，他还不忘朝青灵使了个眼色，示意她给娘拿点钱。

青灵爽快地应道：“行。”

她从兜里掏出十块钱，走到王梅科身旁，压低声音说道：“想着娘也快回姥娘家了，这点钱您拿着，想买点啥就买点啥。”

话说到这里，青灵感到喉咙一阵哽咽，她拼命地压抑着涌上心头的酸楚。

王梅科却始终没有看女儿一眼，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土墙，眼神空洞而茫然。她没有伸手去接那十块钱，只是缓缓地说道：“不用买啥，钱你好好存着，以后好好当家……”

说到这里，她再也说不下去了，声音哽咽得厉害。

看来，娘是真的下定决心要跟爹离婚了。她明天回娘家，恐怕是去找她的“竹马”商议此事吧？

青灵稍稍凑近了她一些，轻声说道：“祝你好运。”

青灵带着妹妹们回到里屋睡觉。刚躺下没多久，就听到外面王梅科突然冒出一句：“哎，我有话跟你说。”

娘平时称呼爹都是用“哎”这个字。

青灵顿时愣住了，她要跟爹说什么呢？

好不容易哄睡了小妹妹们，青灵拿着手电筒来到院子里，小心翼翼地掀开暖棚查看情况。让她惊喜的是，大蒜的顶部竟然都冒出了嫩绿的芽尖。

这么说来，她种植蒜黄的计划成功了！

她兴奋得在院子里手舞足蹈起来，可转念间又想起了爹娘的事情，心里顿时像压了一块石头般沉重，整个人也僵在了原地。

“青灵，你这傻妮子，大冷的天，你站在院子里干啥？还不赶紧回屋睡觉去！”何寒素发现了站在院子里的青灵，连忙呵斥道。

青灵这才回过神来，哦了一声说道：“爹，我刚才去看了看暖棚，蒜黄都出芽了。”

“出芽了？真的出芽了？”何寒素一脸惊讶地问道。

“嗯，出芽了，爹，您快来看看。”青灵激动地招呼着他。

何寒素走近暖棚，仔细地观察了一番，眉头却越皱越紧：“哎呀，还真是出芽了。啧啧，谁能想到这大冬天也能种出大蒜啊，这大蒜不是应该在春天发芽吗……”

青灵笑了笑，解释道：“爹，这有什么稀奇的。咱这暖棚里有温度，有温度又有水又有土壤，大蒜发芽不是很正常吗？”

她心里暗想，我要是把后世那些颠覆季节规律的蔬菜大棚技术跟你说了，你岂不是更觉得天方夜谭了。

何寒素还沉浸在惊讶之中，青灵便拉起他的手说：“爹，回屋吧，我有话想跟你说。”

何寒素嘴里还在不停地嘀咕着，稀里糊涂地被闺女拉到了他住的牲口屋。

青灵关上门，走到爹面前坐下，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，然后鼓起勇气问道：“爹，这些年来，你……幸福吗？”

何寒素被闺女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懵了。他尴尬地笑了笑，说道：“傻妮子，冷不丁地问这个干啥？爹有你们四个这么好的闺女，能不幸福吗？嘿嘿嘿。”

青灵却固执地看着爹，语气坚定地说道：“爹，我问的不是这个。我是说你跟娘……幸福吗？”

何寒素脸色一僵，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。他低下头，猛吸了一口旱烟，深深地叹了口气，目光死死地盯着正在悠闲吃草的老牛。

青灵继续追问道：“那你知道娘跟你在一起幸福吗？”

何寒素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：“小孩子家家的，别打听这么多大人的事情。”

青灵态度强硬地说道：“我不是小孩子了！过了年我就十八岁了，我已经是个大人了！”

何寒素有些烦躁地说道：“就算你长大了，也别管我们的事情！你要管家里的事情，我也让你管了，现在又要管我和你娘的事情，你这个孩子，真是想上天啊！”

青灵很想说一句“狗咬吕洞宾，不识好人心”，但转念一想，爹之所以这么抗拒这个问题，恐怕还是因为他心里苦吧。

但是，长痛不如短痛，爹必须要面对这件事。她必须给他一个提醒。

于是，她站起身来说道：“爹，娘的事情我都知道了。她心里没有你，也没有咱们这个家。也许，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家了。”

说完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爹的屋门。

何寒素僵硬地坐在原地，一动不动。过了许久，泪水才从这个饱经风霜的汉子眼中夺眶而出，顺着他粗糙的脸颊缓缓流淌。

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？不，不是的……

青灵躺在床上，听着身边三个妹妹香甜的睡梦声，心里也感到一阵阵难过。就算娘心里没有这个家，不疼爱她们，但只要有娘在，这个家就是完整的。如果娘真的跟爹离婚了，她们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，她们会很可怜的……

但是，她并不后悔自己跟娘说的那番话，她觉得与其让爹娘委曲求全地生活在一起，倒不如快刀斩乱麻，给彼此一个解脱。

她又想起了李银帆，自从上次分别后，已经好几天没有他的消息了。她知道他正在秘密计划着捉拿那群劫匪的案件，虽然她相信他一定会成功，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牵挂着他，真想见他一面，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。

突然，一阵嘈杂的声音将她从睡梦中惊醒，是“刷刷刷”扫院子的扫帚声，还有“哐啷哐啷”压水的声音。她感到十分奇怪，爹今天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？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，起身下了床。

可当她走出屋门一看，顿时傻眼了：竟然是娘在压水井旁吃力地压着水。

再看看那被扫得乱七八糟的院子，不用说，这些活肯定是娘干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