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鸡蛋风波

“说干就干，明日便与爹娘商议！”她语气坚定，一锤定音。

也不知何时沉睡，仿佛只是小憩片刻，便猛然惊醒。心中惦记着要给李银帆家送骡子，催促着她从睡梦中挣脱。

然而，当她踏出房门，才发觉自己醒得并不算早。父亲已在厨房里忙碌着，锅碗瓢盆奏响着清晨的序曲。

冬日的清晨，寒风如刀，刮得人脸生疼。她紧了紧衣衫，搓着双手来到院中，只见院落已被父亲打扫得干干净净，还细心地撒了一把玉米粒，喂给从架上放下来的几只老母鸡。寒冬腊月，万物蛰伏，虫儿们也难觅踪迹，总得给这些“家庭银行”补充些粮食。

五只老母鸡“咕咕”地叫唤着，一颗一颗地啄食着地上的玉米粒。它们警觉地抬起头，用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她，又“咕咕”地叫了几声，便再次埋头苦干。

这些鸡，可是家里的重要财产，地位自然不低，备受宠爱。每天清晨，父亲总是先喂饱它们，再喂牲口，最后才开始准备一家人的饭食。冬日天寒，他不舍得让媳妇和闺女早起受冻，总是自己做好饭，再喊她们起床。

“哎呦，青灵，你咋起这么早？快回被窝里暖和着，饭好了我叫你哈。”何寒素一见闺女起床，便嗓门洪亮地喊道。

青灵笑着走到厨房，一屁股坐在灶前的烧火墩子上，仰起小脸，关切地问道：“爹起这么早，冷不冷啊？”

何寒素愣了一下，这么多年来，似乎从未有人问过他冷不冷。

他咧开大嘴，露出憨厚的笑容，说道：“你爹我皮糙肉厚的，不冷，不冷，嘿嘿，嘿嘿。”

说着，又弯下腰，蹲到女儿跟前，关切地看着她的脚，问道：“还疼不？”

青灵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不疼了，本来就没啥大事儿，抹了点药，睡了一觉，肿早就消了。”

说罢，她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，问道：“李银帆家的骡子，啥时候送去啊？”

何寒素一瞪眼，佯装生气地说道：“一天天，就知道惦记着别人家的事儿。”

青灵撅起小嘴，似有不满。他见状，连忙缓和语气，说道：“吃完饭就去送，行不？”

青灵顿时笑靥如花。她麻利地烧好火，便去井边洗漱了。

娘也起床了。她先是精心洗漱一番，又对着镜子细致地梳理着头发。年近四十的她，头上竟然还没冒出一根白发。得益于她精心的保养，一直坚持用洗头膏洗头（其他妇女都用洗衣粉），头发乌黑亮丽，如绸缎般顺滑。更令人艳羡的是，她还留着两条齐腰长的乌黑大辫子。

村里的其他女人，一旦嫁人生子，便会毫不犹豫地剪掉辫子，整天顶着个乱糟糟的头，穿着脏兮兮的衣服，露出泛黄的牙齿，站在大街上扯着嗓子喊男人孩子回家吃饭，完全一副粗俗蛮妇的形象。

可她呢，每天早起都要洗脸刷牙，一年四季都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，为人也文文静静，知书达理。因为有丈夫的疼爱，日子过得再拮据，男人都会一年给她扯布做两身新衣裳。因此，在众人眼中，她总是光鲜亮丽，与其他的妇女显得格格不入。

青灵悄悄地打量着娘，只见她穿上了一件崭新的红底黑花袄，又往脸上细细地扑了些粉，然后对着镜子，美滋滋地笑着，似乎有些痴迷。她心中了然，看来昨晚自己说的那番话，并没有让娘“良心发现”。她今天，照样要去姥娘家。

她灵动的眼珠骨碌碌一转，便跑回了父亲身边。她扯了扯父亲的衣袖，凑到他耳边，轻声说了一番悄悄话。

何寒素听后，脸刷地一下就红了。他有些胆怯地说道：“这、这你娘哪会同意啊。”

青灵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一下，嗔怪道：“真是没用！娘现在这样，都是你惯的！我跟你说，再这样下去，咱家的日子只会越过越穷！”

她又压低声音，说道：“娘心里根本就没这个家，咱得想办法把她给唤回来才行。”

她说的一点都没错。上一世，父亲被李银帆误杀后，娘丝毫不感到伤感，反而急着要跟她的“竹马”厮守终身。可她的那个“竹马”，哪有那个魄力？再说，他本就是一个吃软饭的男人，反倒哄骗着她，把女儿嫁给了他的残疾儿子，自己则继续和王梅科做着见不得人的露水夫妻。

何寒素虽然心里也有些苦闷，但他可不容许闺女这么说她的娘，便板起宽厚的脸庞，低声呵斥道：“别胡说！她是你娘！”

青灵看着爹，无奈地叹息一声：我的好爹呀，你真是个好丈夫，可就是没摊上个好媳妇。她跟那个男人的事，全村的人都知道，只有你自己还蒙在鼓里。

但是，爹的性子，她又怎会不明白呢？娘就是他心目中的神，一个人，又怎么能随便议论神呢？

她撇了撇嘴，说道：“我知道她是我娘，我还知道你是我爹。我去叫我妹妹起床吃饭了。”

老二老三已经在穿衣服了，老四也醒了，还顶着毛茸茸的脑袋，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。

青灵微笑着走过去，坐在她的床头，用有些凉意的手搓了搓，疼爱地说道：“小宝宝，大姐给你穿衣服，好不好啊？”

老四睁开惺忪的睡眼，看着大姐，萌萌地摇了摇头，奶声奶气地说道：“冷……”

青灵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，疼爱地说道：“那也不能赖床一天呀！大姐给你穿的是棉袄棉裤，你在院子里跑一圈，就热乎了。”

然后，她故意做出不让另外两个姐姐听见的样子，悄声说道：“爹给你煮了一个鸡蛋哦！”

“呀！鸡蛋！”老四像一只快乐的小鱼，欢叫着从被窝里溜了出来。

“哈哈哈……”老二老三都被妹妹可爱的模样逗笑了。

青灵抱着妹妹，重新把她塞回被窝里。她先拿过盖在第二层被子里的棉袄，给她穿上，再掀开被窝，给她穿棉裤。

可她，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。妹妹竟然连吃个鸡蛋，都能高兴成这样。

她才三岁啊！就要跟着全家人一起，吃咸菜喝玉米糊糊了。想到家里鸡下的蛋，都被娘拿去卖了，卖了钱都给大舅二舅的孩子买吃的了，她的心，就一阵阵地抽痛。

这边，青灵刚给妹妹穿好衣裳，拉着她的小手，准备回厨房吃饭的时候，忽然听到了娘尖利刺耳的呵斥声：“谁叫你煮鸡蛋了？！我攒了半个月，才攒了这几十个鸡蛋！你不知道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吗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