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孽缘

青灵猛然惊醒，她慌乱地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痕，试图掩饰内心的波动，故作轻松地说：“没事，没事，刚才风太大了，吹了点土进眼睛里。”

这地窖四壁皆是泥土，用“土眯了眼”做借口，倒也显得顺理成章，天衣无缝。

她偷偷观察着李银帆的表情，想分辨他是否相信。然而，李银帆向来喜怒不形于色，俊朗的脸上总是带着一层冰霜般的沉静。

青灵一咬牙，再次挣扎着站起身，语气急切地对李银帆说：“别耽搁了，快送我回家！你主动把我送回去，我爹娘还会感激你，说不定我们……”

话到嘴边，她又猛地刹住，觉得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。

李银帆凝视着眼前这位身着大红色袄罩，扎着一条乌黑长马尾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能勾人魂魄的姑娘，心中感慨万千：如果我爹和他爹之间真的能够消除仇恨，那该有多好……

他突然微微弯下腰，语气简短而有力：“我背你。”

青灵心中涌起一股暖流，望着那宽厚结实的脊背，她缓缓地将身体靠了上去，伸出双臂，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颈。在她内心感慨万千，思绪如潮水般涌动之时，李银帆的胸膛也如擂鼓般“咚咚咚”地跳动起来。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个女孩，而且还是一个……如此动人心魄的女孩。

他的脚步是那么稳健，背着她，身手轻捷地踩着梯子，攀上了地面。

刚一走出那幽深的地窖口，凛冽的寒风便迎面扑来，青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同时，她也贪婪地呼吸着这新鲜而寒冷的空气，想到即将见到家人，见到还活在人世的父亲，她的心中更是百感交集，难以言喻。

李银帆所在的李庄，距离青灵的王祥寨有十里路左右。尽管青灵身形纤瘦，但穿着厚厚的棉衣，被同样穿着厚棉衣的李银帆背在背上，一口气走了三四里路后，他还是发出了微微的喘息声。

既然他已经背着她走在回家的路上了，就算爹带人赶来，也不怕他会生气了，因为李银帆是在主动送她回家。只是，她开始担忧起李银帆的处境。

这次李银帆擅自做主将她送走，回家后肯定会遭受他爹的责罚。

他的父亲李富贵，是一个脾气暴躁、心狠手辣的人，再加上李银帆是个男孩，他打起来更是毫不留情，毫不夸张地说，李银帆几乎是被打大的。或许正是因为从小遭受的严厉管教，才养成了他孤僻寡言的性格。

想到这里，青灵的心中充满了疼惜。她伏在他的背上，轻声说道：“银帆哥，你放我下来歇歇吧，我有话想跟你说。”

此刻已是冬夜八点多钟，对于这个年代的农民来说，已经是深夜时分了。一男一女走在漆黑寂静的路上，李银帆还担心她心里害怕，只想尽快把她送回家。听到她说要休息，有话要说，他不禁吃了一惊。

他心里想着，或许是人家女孩子体谅他，怕他累着，故意这么说的吧。于是，他长舒一口气，用轻松的语气说道：“不用，不累。”

说着，反而加快了脚步。

青灵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：这就是她有点傻气的男人，一点都不懂“怜香惜玉”，也不懂得趁着这月黑风高的良辰美景，占点便宜，只知道傻乎乎地一心想着把她送回家。

她只好伏在他的背上说道：“那个，银帆哥，你爹要是知道你把我私自送走了，肯定会打你吧？你打算怎么跟他解释呢？”

李银帆碍于面子，硬邦邦地说道：“你不用管。”

青灵却焦虑地说：“你是为了我才挨打的，我怎么能不管呢？要不这样吧，你今晚就别回家了，找个地方躲一躲，好不好？”

李银帆苦笑了一下：躲得过初一，也躲不过十五啊。

青灵正想再开口，忽然，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，还伴随着几束手电筒晃动着的亮光。她一下子猜到，是爹带着几个堂哥和一帮村民来李银帆家救她了。

她心中一阵惊喜，同时也担忧地看了李银帆一眼。因为，她的爹也不是什么善茬，上一世，他就带人直接把她抢了回去，根本没有用骡子换人。这一世，即使李银帆主动送她回来，他会好好地把骡子还给人家吗？

随即，一束刺眼的灯光直直地射到他们脸上，还没等青灵反应过来，一声粗犷嘶哑的“青灵，我的闺女！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，在他们头顶炸响。

李银帆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，双手一松，将她轻轻地放在地上。青灵也激动地喊道：“爹！”

由于激动，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。

青灵的父亲何寒素一眼就看到，自己的女儿竟然趴在一个年轻男子的背上。

而且他立刻认出，这个男子正是仇人李富贵的儿子。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李富贵在深夜转移女儿，想让他找不到。再加上女儿带着哭腔，更加让他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。

正值壮年的何寒素猛地窜了过来，怒骂道：“你个小兔崽子，你要把我闺女拐到哪里去……”说着，抡起拳头就朝着李银帆砸了过去。

李银帆猝不及防，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拳。

何寒素根本不顾女儿的惊叫，再次挥拳打去，却被身手矫健的李银帆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
青灵也紧紧地抱住父亲，尖声喊道：“爹，你别打他！他是送我回家的！”

然而，就在何寒素怒骂着冲向李银帆的时候，他的一帮随从也都群情激愤地围了上来，一个粗暴的声音高声喊道：“打死李富贵的儿子！”

几个血气方刚的半大小伙子，最喜欢的就是打架斗狠，听到这一声喊叫，都兴奋地跟着呼应起来。所以，青灵的解释就像石沉大海一般，完全被淹没在这嘈杂的声浪之中。

众人一拥而上，朝着李银帆挥拳踢腿，青灵尖叫着，死死地抱住李银帆，还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他。

情急之下，她竟然忘了，李银帆可是身怀武艺的。如果他还手的话，别看爹带来了这么多人，他们恐怕还真占不了什么便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