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4章 初醒

三楼雅间，素来是聚丰楼不对外轻易示人的隐秘之地。是以，当酒楼的伙计恭敬地引着一对衣着简朴的母女拾阶而上时，立刻引得楼下大堂内的食客们纷纷侧目，交头接耳，好奇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，在母女二人的背影上逡巡。

这其中，便有从祁县风尘仆仆赶来的宋进士父女二人。

“丰州城的民风，当真是开化得很呐！瞧那女子，观其装束，身份定然不高，竟也能得酒楼小厮如此殷勤相待，真是令人艳羡！”乔妙琪望着那对母女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身影，语气里带着几分羡慕，但更多的，却是无法掩饰的苦涩。

宋玦心疼地望着女儿，将一块素鸡轻轻放入她的碗中，满脸的自责与愧疚：“都怪爹爹无用，连累了你！若非如此，周家又怎会上门退婚，让你受人指指点点，受尽委屈？”

“爹，此事怎能怪你？”乔妙琪紧紧地攥着拳头，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懑，“那周佑宏，分明是想攀龙附凤，迎娶知府大人家的庶女，却又妄想将我纳回去，供他作画，坐享齐人之福！如此卑鄙无耻，下流至极！事发之后，更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宋家身上，害得那冯小姐派人来祁县，特意教训刁难女儿！此番，只要能跟冯小姐解释清楚，日后，咱们便离开祁县，远远地躲开冯周两家，过自己的清净日子！”

“但愿冯小姐能听得进去吧……”宋进士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，从腰间解下酒壶，独自斟满，一杯接着一杯，仰头灌入喉中。

若是那些权贵能够通情达理，当年，他又怎会因为才情高过他人，而被生生打断一条腿，葬送了一生的前程？

与此同时，三楼的包厢内。

自从得知安家的众人临时有事无法前来后，聚丰楼的廖掌柜临时改变了策略，特意邀请了段氏夫妇一同参加这场接风宴。

“哎呦，一段时间不见，奇奇是越发漂亮了！”段夫人热情地拉着宋奇奇的手，上下打量个不停，眉眼间满是喜悦，“那时，我身子不好，没能去送你们，事后后悔了好长一段时间呢！听廖掌柜说，你们打算回丰州城定居，真是可喜可贺！对了，你们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吗？要不，还是先住到我那儿去吧？”

宋奇奇笑着回握住段夫人的手，随她来到桌旁坐下，语气温婉地婉拒道：“这次我提前来丰州，便是为了寻找合适的住所。若是能跟夫人做个前后院的邻居，那固然是好，只是可惜了，我打算租个带院子的铺面，自己做点小生意。”

段庆丰在一旁笑着夸赞道：“盛娘子才华馥比仙，无论做什么铺子，肯定都能日进斗金，生意兴隆！”

“日进斗金，那可不敢想。”宋奇奇谦虚地摆了摆手，眉眼弯弯，“丰州城的物价这么高，我不过是想做点小生意，赚几个买菜的钱，便心满意足了。”

当家主妇，最是知晓柴米油盐的贵贱。段夫人深以为然地点着头：“是这个理！丰州城的物价，比去年又提高了一成，光是吃吃喝喝，每月都要花出去不少的银子。你想做什么生意呢？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？”

她略作思忖，突然提议道：“要不，我入股你的生意吧？这样，每月也能赚点零花钱。”

段庆丰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。聚丰酒楼靠着盛家的关系，生意更上一层楼，段家倒也不求一夜暴富，只希望能借此机会，赚上一笔可观的银子，摆脱目前的困境。

朋友之间，最忌讳的就是合作。这是宋奇奇一直秉持的信念。但是，段家曾在盛家危难之时，雪中送炭，这份恩情，实在难以偿还。是以，宋奇奇不能直接拒绝。

她思索片刻，反问道：“段兄现在在做什么生意呢？”

见宋奇奇没有一口答应，段庆丰的心中难免有些失望。他叹了口气，说道：“我的双腿虽然已经恢复如常，可以正常行走了，但是，货郎需要走街串巷，我这身子骨，实在是吃不消。最近，都赋闲在家，编点竹篾，拿到集市上去卖。”

编织品看似是家常所需，但却不是消耗品，平日里购买的人，少之又少。宋奇奇倒是知道好几种用竹子编织的玩具，可如今兵荒马乱，连饭都吃不饱，寻常人家，根本不会浪费钱给孩子买这些玩意儿。

突然间，她的脑海中灵光一闪，一个绝妙的念头浮现了出来：“我倒是有一个长远的生意，只是耗时较长，段兄可以先听听看。我们可以用竹鞭来繁殖竹笋，在早春二三月份进行。只要管理得当，一年之后，每条竹鞭便可长出二到三条竹苗，两到四年，便可满园。此后，每年春冬两季，都可以收获竹笋。”

段庆丰常年与竹子打交道，立刻便明白了竹鞭是指竹子细长的地下茎。他竖起耳朵，认真地听着宋奇奇继续说道：“竹鞭除了可以繁殖竹笋，还能培育竹荪。竹荪是一种伞状的菌体，形状略似网状的干白蛇皮，与竹鞭和枯死的竹根相连，每年六到九月份产量最高。那可是个好东西！有着‘菌中皇后’的美誉！用它来煲汤，不仅美味可口，营养价值还极高，有健脾益胃，清肺化痰的功效。女子常吃，还能美容养颜。若是段兄能够培育或者发现它，价值千金都不为过！”

无论在什么时代，女人的钱，都是最好赚的。

一旁的廖掌柜听得入了神，忍不住低声询问道：“盛娘子所说的竹荪，可是叫竹参？”

宋奇奇点点头。

“竹参可是御贡之物，一直以来，只有那天下第一的皇商盛家，才能独家所有！”

“那个排名第一的商行，也姓盛？”宋奇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。

“正是。”廖掌柜捋着胡须，笑眯眯地说道：“安小姐的未婚夫，便是盛家的嫡长孙。若非你们来自大舍村，与那皇商盛家相隔甚远，老夫还以为你们两家之间，有什么渊源，是姻亲呢！”

“还真是巧啊！皇商盛家，靠着竹参打出了名气，成为了御贡皇商。而盛娘子，又知晓如何培育竹参的办法。难不成，两家祖上，真是亲戚？”段庆丰半试探半开玩笑地问道。

宋奇奇干巴巴地说道：“……不是。”

她原本根本不知道竹荪是怎么种植的，全靠系统收录的词条作弊。

可偏偏，她不能说实话。

“若是我夫家真与那皇商盛家有什么关系，又何至于会过上这般颠沛流离、逃难般的生活？”宋奇奇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，似是回忆起了从前的苦日子，美眸中泛着点点泪光。

众人见状，皆吓了一大跳。

“都怪老夫多嘴！自罚三杯，向盛娘子赔罪！”

廖掌柜带着歉意，倒满了三杯酒，正欲依次喝下，赔礼道歉时，却听见毛豆在外边焦急地喊道：“掌柜的，不好了！出大事了！有位食客，在咱这儿吃了素鸡后，突然吐血倒地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