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 娇嗔

暮色四合，聚丰酒楼依旧灯火通明。
廖长贵强忍着鼻尖的痒意，竭力控制住即将喷薄而出的喷嚏。
楼上雅间，正有两位贵客推杯换盏，谈笑风生。
一位是奉旨前来赈灾的户部尚书刘大人，只见他官服笔挺，气度不凡；另一位则鬓发斑白，身着一件洗得泛白的长衫，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浓厚的书卷气息，此人正是宋奇奇在城郊偶遇的那位老者。
“这银丝烩果然名不虚传，口感细腻，清爽宜人。老王爷今日的胃口比往常好了许多，多用了半碗米饭，如此，下官日后回京复命，也能向陛下有个交代了。”刘大人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，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熟稔。
老王爷李乾一，轻抿了一口香茗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，“本王对盛家颇感兴趣。”他万万没想到，在城门外与他闲聊的那个小女娃，竟然有如此能耐，能捣鼓出如意菜这般美味佳肴。
更让他欣赏的是盛家不贪图钱财，懂得将利益分享给百姓，或许，她口中所说的那种亩产三千斤的农作物真的存在呢！
想到这里，老王爷内心激动不已，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情，吩咐道：“给盛家安排一处山清水秀、土地肥沃的地方，就安排在本王偶尔去的那个村子附近吧。”
他一定要亲眼见证那所谓的新型农作物！
如今，灾民的数量与日俱增，朝廷的救济粮也即将告罄，老天爷啊，您到底何时才能降下一场甘霖呢？
刘大人闻言，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，疑惑地皱起了眉头，“王爷既然如此看重盛家，为何还要将他们发配到那等穷乡僻壤之地？”
这到底是欣赏，还是结仇？
这位老王爷真是越老越童心未泯，一会儿跑到山村里当教书先生，一会儿又突发奇想要去体验流民的生活。
上次偷偷溜出城，差点没把他给吓死，结果自己倒好，安然无恙地回来了，还在城里稳稳当当地等了十多天，简直让人跌破眼镜。
“你懂什么？”李乾一轻哼了两声，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，“本王自有分寸。”
殊不知，老王爷的心思竟与冯正杰不谋而合。此刻，冯正杰也在对下属耳提面命，“盛斌伦那厮，着实给本官惹了不少麻烦。既然是流民，就随便把他们打发到哪个偏远的地方去吧。”
可怜盛家，如今势单力薄，他们的命运，就这样被权贵们轻描淡写地决定了。

幽静的杏花小巷。
“啊！我的腿！”盛二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，那声音犹如杀猪一般，震耳欲聋，眼泪鼻涕糊了一脸，狼狈不堪。
他万万没想到，自己的亲大哥竟然如此狠心，竟然真的打断了他的腿，还要将他扫地出门。
这怎么可以？
他们一家已经彻底得罪了王武，还得罪了范老爷，这不是把他往绝路上逼吗？
“大哥，我错了，我知道错了，你不要赶我走啊！”盛二郎声嘶力竭地哀嚎着，他像一只可怜的虫子般，拼命地向前爬行，紧紧抱住盛斌伦的大腿，“王武那厮会把我弄死的，求求你不要赶我走，我知道错了……”
然而，他哭天抢地地嚎了半天，盛斌伦却始终无动于衷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般，没有任何反应。盛二郎见状，只好抬起头来，眼中充满了绝望。
他第一眼，就扫到了院子里那一大两小的身影，一股无名怒火顿时涌上心头。
只见宋奇奇和年玟、大牛两个小崽子，正无忧无虑地排排坐在小板凳上，津津有味地啃着瓜果月饼，他们的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，吃得正香。
真是，气死人了！
盛二郎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，他恼怒地移开视线，转头看向院子的另一边，只见他娘和媳妇正在辛勤地拉着磨盘磨豆子，那奶白色的豆浆顺着石磨缓缓流进桶里，婆媳俩沉浸在劳动的快乐中，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一切。
全家人都对他不闻不问，仿佛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，这种冷漠的态度让他感到胆战心惊。
不对，还是有人在关注他的。
只见大丫满脸怨气地杵在一旁，冷冷地看着他，似乎觉得她爹简直丢人现眼到了极点。
“娘，大哥要打死我了，您就帮我说两句好话吧！”盛二郎悲愤地冲着老钱氏吼了一句，声音中充满了绝望。
老钱氏偷偷瞄了一眼大儿子那张冷峻的脸庞，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。大郎说了，一定要给老二一个深刻的教训，谁要是敢插手，以后就不让谁做生意了。
不能做生意，那简直就是要了她的老命啊！老钱氏头也不抬，继续磨着豆子，口中念念有词，“什么时候把那二两银子交出来，什么时候老娘就替你求情。”
盛二郎听了这话，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，恹恹地移开了视线，再次满怀希望地望向自己的媳妇。
然而，王氏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，只是默默地磨着豆子，磨好之后，她便转头询问宋奇奇：“大嫂，豆子已经磨好了，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做豆腐啊？”
宋奇奇起身走到磨盘边，仔细地看了看磨好的豆浆，一边磕着瓜子，一边指挥着婆媳俩干活：“用筛网仔细地过滤掉豆渣，记住要多过滤两遍。”
“娘，剩下的豆渣用纱布挤干，还能挤出一些豆浆水呢。”
“二弟妹，现在可以把豆浆倒进铁锅里，用大火煮开，煮的过程中一定要不停地搅拌，免得糊锅，等煮开之后，再转用小火煮一刻钟。”
“做豆腐最重要的就是卤水了，把前些日子买的井盐放到锅里加热，等到析出白色的结晶之后，再重新兑入盐水继续熬煮，这样就能制成卤水了。不过，我也没见过卤水，咱们只能一点点地试验，总能成功的。”
……
除了目瞪口呆的盛二郎之外，其他人对眼前这一幕早已习以为常。
盛二郎彻底绝望了，连他娘都被宋奇奇收拾得服服帖帖的，看来这个家以后就要由大房说了算了。
不过……
他心中忽然涌上一个既震惊又喜悦的念头，“咱们家什么时候会做豆腐了？难道……如意菜真是咱们家发明出来的？”
据说如意菜的方子能卖到上千两银子，我的天啊，这下可真是发达了！
“嗷呜！”突然，脱臼的那条腿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，瞬间将他的思绪拉回了残酷的现实。
盛斌伦一把揪起他的衣领，像扔垃圾一样直接将他丢到了大门口，声音冷酷而决绝：“等你什么时候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，再回来吧。”
这个家伙，竟然还敢打如意菜的主意，真是一点记性都不长。
“砰！”的一声巨响，大门无情地关上了。
无论盛二郎如何拍打，都无济于事。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巷子里变得黑漆漆的，远处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狗叫声，让人感到毛骨悚然。
他的腹中空空如也，饿得前胸贴后背。那条断裂的腿，似乎已经痛到麻木，失去了知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