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水源殇

老妇人许久未曾与人交谈，加上她天性就爱唠嗑，而她的孙女，一个过于内向、甚至有些怯懦的女孩，更是被那日匪贼杀人的恐怖场景吓破了胆，始终沉默寡言。如今，突然出现一位声音轻柔、言语动听的姑娘，老妇人便如同打开了闸门，话语滔滔不绝地涌了出来。

几乎无需沈烟凌主动发问，她便已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起来：“俺家离这河州，足足有一百多里路哩！可俺那地方，年年不见几滴雨，日子没法子过了，只能跟着儿子们出来，想寻条活路啊！”

“您是一家子出来逃难的？这附近可有水源？俺们那边也旱得厉害，大伙儿断水好几天，嘴唇都干裂了。”沈烟凌轻声叹息着，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，顺势打探着目前逃荒众人最为关心的水源问题。

“是啊，村里有些人舍不得离开故土，也有些人早早就走了，俺这老太婆腿脚不便，又带着个小娃娃，自然比不得旁人快，就没能一道儿出来。”老妇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与叹息。

“俺那老头子去得早，好不容易把两个儿子拉扯大，给他们娶了媳妇。谁知道俺大儿媳妇难产，就留下这么个可怜的娃儿哟！这才过了没几年，又是大旱，又是逃荒……”老妇人说着，伤心的泪水便在眼眶里打转，似乎随时都会夺眶而出。

沈烟凌刚想出言安慰，老妇人却又自顾自地絮叨起来，根本不给沈烟凌插话的机会。“对了，你刚刚问的水源，俺听儿子说，这里倒是有条挺长的河，只不过有官兵把守着，不让人靠近取水。”

“为什么不让人取水？”沈烟凌疑惑地问出了声。

“不光是水啊！你看看那片青山，也是不让上滴。”说着，老妇人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
沈烟凌断断续续地与老妇人攀谈着，直到将自己想了解的信息都弄清楚后，她正准备告辞离开，老妇人的儿子却回来了。

那汉子一脸不善地盯着沈烟凌，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与怀疑。

沈烟凌见状，也很识趣，笑着与老妇人告别后，便转身回到了刚才休息的大树下。

然而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，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。她早有预料，来到河州的路途不会平坦，却没想到，情况竟然会如此艰难。

河州十三城，是当今圣上最为疼爱的贵妃所生的临王爷的封地。

这里的每一寸土地，每一条河流，都归临王爷所有。临王爷下达旨意，不许任何荒民踏足河州十三城，并且给了七天的时间，让所有的荒民，包括沈烟凌他们一行人刚到的齐城，立刻离开。

现在，距离临王爷下旨，已经过去了五天。

来往于此的荒民们，既不能取河水，也不能上山，只能依靠附近仅剩的湖水，以及挖掘地里的田鼠和草根来勉强维生。

成千上万的荒民聚集于此，人数之多，超乎想象。短短几天时间，就将这齐城外围的植被啃食得干干净净，与城内绿意盎然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这些逃荒的灾民们，原本就是因为在自己的家乡活不下去了，才不得不背井离乡。临王爷让他们回去，他们自然是万般不愿。

但要想前往南方，河州十三城，却是他们必须要通过的要塞。

沈烟凌回来时，黄老爷子也已经和其他人一同外出打探消息回来了。虽然得到的消息并不全面，但他们也已经得知，这里的临王爷不允许他们这些荒民用水，也不允许他们上山。

黄老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，只能和其他几家人一起，去别的地方寻找水源。

他们一行人来得较晚，一连找了好几个小湖，都早已干涸见底，里面的水，都被那些先他们一步到达的荒民们搜刮一空。黄老爷子一路上唉声叹气，却又无可奈何。

不过，好在这齐城附近的自然环境确实不错。黄老爷子带着众人走了将近两个时辰，才终于又找到了一片湖水。

湖不算大，里面的水也不多，出来找水的人们也顾不上太多，直接就捧起水，畅快地喝了起来。

各家都至少派出了两三个人出来找水，十几个人口喝足之后，也没忘记还在齐城外等待着的家人。

他们用随身携带的水囊装满水，放进背篓里，再用带着盖子的木桶装上水，兴致勃勃地往回赶。

一直在城门边翘首以待的众人，看到他们带水回来，也是欣喜若狂。

沈大郎也分到了不少水。沈烟凌不让他们喝生水，便捡了些木柴，生起火，用大瓦罐烧水。

刚兴奋地喝下大半水囊的李二娘见状，顿时不悦地说道：“大伯、大伯娘家就是娇气！现在都什么时候了？这水不烧就不能喝了是吧？”

沈烟凌闻言，刚想开口反驳，却被另一边的张大锤抢先一步怼了回去。

“这水啊，还就真的得煮开了再喝！现在喝这脏水，待会儿闹肚子，又跑过来找俺！”张大锤冷哼一声，语气里充满了不屑。

说完，他也不去看李二娘的表情变化，继续等待着自家锅里的水烧开。

李二娘脸色一僵，顿时语塞，根本不敢回怼张家。毕竟，现在大伙儿都有些头晕脑胀的，还得依靠张大锤。

沈烟凌看到李二娘被堵住了话头，便也不再理会她。

林娘更是不会多说什么，她和两个妯娌的关系一直都不好。

倒是其他人听到张大锤的话，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，都纷纷拿出瓦罐或者大锅，煮起了沸水。

毕竟，大家在这个节骨眼上，都不想出什么意外。他们之前确实见过村里有人一直喝生水，结果闹肚子，后来去看郎中，郎中说他肚子全是虫，那人拉出来的东西也全是虫子。

沈老太也是，喝了几口生水，想了想，还是朝着大房家的说道：“既然你们都生起火了，就把剩下的水都煮了吧！”

林娘一听到沈老太的话，立刻应了一声，从板车里拿出大铁锅，砌好简易的灶台，生起火，便将水煮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