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泼妇

李闵微微侧过身子，身子底下是硬邦邦的土炕，她一双杏眼，正一眨不眨地打量着这间低矮破旧的屋子。

目光从斑驳掉漆的暖水壶，缓缓挪到那堆满灰尘的木头箱柜上，最后，定格在了那个贴着鲜红喜字的搪瓷脸盆上，那喜字，红得有些刺眼。

一门之隔，屋外人声鼎沸，吵吵嚷嚷的，像是在唱着一出热闹的戏。可李闵却置若罔闻，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屋顶，思绪早已飘向了远方。

她简直不敢相信，自己竟然真的重生了！

她回到了梦寐以求的八零年代！回到了那个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的时刻。此时的她，还没有被奸人所害，更没有在身败名裂后，被那狼心狗肺的男人抛弃，最终凄惨地冻死在那个冰冷的寒冬里……

想到这，李闵的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，眼眶也忍不住泛红了。

上辈子，她在这个家里过得确实很艰难，但至少，她的丈夫顾靖，对她还算是百依百顺，疼爱有加。无数个午夜梦回，她都曾无数次地设想过，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，她是不是就能和顾靖相守一生，白头偕老了呢？

想到顾靖，她的心中瞬间涌起了千丝万缕的情绪，酸涩，愧疚，还有那深深的依恋。

“吱呀——”

一声陈旧的木门开启的声响，打断了李闵的思绪。她下意识地侧过头去，首先映入眼帘的，是一条笔直而硬朗的腿，包裹在洗得发白的军绿色长裤里，显得朴素而干练。再往上，是那件同样被洗得有些发脆，却依旧干净整洁的白衬衫。最后，才是一张棱角分明，线条硬朗的脸庞。

时隔数十年，再次看到这张熟悉的脸，李闵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漫长而又真实的梦，一时间，竟有些恍惚。

顾靖走到炕前，高大挺拔的身躯像一堵墙一样，瞬间挡住了屋外的光线。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李闵，声音低沉而略带一丝不耐，“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？”

李闵只觉得眼前一暗，她仰着头，贪婪地打量着顾靖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庞，心中如同小鹿乱撞，无法平静。这张脸，她曾经无数次在梦中见到，如今再次重逢，她总觉得怎么也看不够。

“我答应你分家，”顾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生硬，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，“但至少也要等到二妹出嫁后。”

说完，他便毫不犹豫地转身，迈开长腿就要离开。他向来不善言辞，更不懂得如何哄人，这句承诺，已经是他在表达自己最大的让步和体贴了。

屋子本来就小，李闵眼睁睁地看着顾靖那有些蹒跚的背影，心中一紧，猛然回过神来。

分家？

对了，她想起来了！顾靖是个军人，现在是他们结婚的第二年，他因为腿伤不得不退役回家。而就在这个时候，她积压已久的怨气和不满彻底爆发，开始没日没夜地闹着要分家！

“等等！”李闵猛地从炕上坐起身，顾不得穿鞋，对着那道即将消失在门口的挺拔背影，急切地喊道：“我不仅要分家！还要让爸妈把你的抚恤金拿回来，放在我这里！”

顾靖的脚步猛地一顿，他缓缓地转过身，用一种疑惑而复杂的眼神，紧紧地盯着李闵。

迎上他的目光，李闵深吸一口气，一字一顿地说道：“你二妹嫁人，凭什么要用咱们的抚恤金给她做嫁妆？”

她毫不畏惧地与顾靖对视着，眼神坚定而决绝，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倾诉出来，“你去跟你爸妈说清楚，把那笔抚恤金一分不少地拿回来！不然，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！”

上辈子，就是因为这笔抚恤金的事情，让她对这个家庭彻底心生不满，最终才会闹着要分家。可结果呢？家是分了，但那笔抚恤金却一分钱都没有落到她的手里。也正是因为如此，原本就因为受伤退役的顾靖，才没有办法得到及时的治疗，最终落下了终身残疾。

顾靖有三个性格泼辣，而且还不好惹的姐妹，分别是已经成家的大姐顾樱，即将出嫁的二妹顾华，以及还在上学的三妹顾芊芊。

这其中，二妹顾华又懒又馋，好吃懒做，长得也是矮矮胖胖的，一点都不讨喜。一直到了二十三岁，也没有媒婆上门提亲，这成了顾家父母的一块心病。

今年年初，顾靖在战场上负伤后，政府给发了一笔数目可观的抚恤金。这笔钱，立刻就被顾华给盯上了。她到处散布消息，声称要用这笔抚恤金当做嫁妆，给自己找个好婆家。

消息一传出去，果然就有好几户人家争先恐后地上门提亲。顾华挑来挑去，最终选定了其中的一户，婚期也就定在了这两天。

李闵在得知那笔原本应该属于她和顾靖的抚恤金，竟然就这样被顾家人挥霍一空时，心中感到无比的愤怒和不甘！这笔钱，是她和顾靖辛辛苦苦挣来的，是属于他们夫妻俩的私有财产！凭什么要白白送给别人？

更何况，顾家一家人，简直就是活脱脱的白眼狼！

顾靖并不是顾甲升夫妇亲生的儿子，而是顾甲升亲弟弟的独子。在顾靖十二岁那年，他的父亲意外身亡，母亲也在第二天不知所踪。孤苦伶仃的他，最终被过继给了顾甲升做儿子。

顾甲升夫妇之所以会收养他，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看在他已经到了能够干活的年纪，可以帮家里分担一些农活。顾靖在这个家里当了几年免费的劳动力后，又被早早地送去当兵，为的就是让他能够挣一份工资，长期供养他们一家人。

李闵自从嫁给顾靖后，同样也没少受到顾家人的欺负。家里所有脏活累活，都被理所当然地丢给了她。那时候她年纪还小，性格也比较软弱，被欺负了也只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泣。

“你说什么？你再说一遍！”

还没等顾靖开口说话，外面的房门就被“砰”的一声，粗暴地踹开了。紧接着，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，便如同利箭一般射了进来。随后，一个长着一张圆脸，眼睛有些突出的女人，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。

“李闵！我哥的抚恤金凭什么要给你啊？！你个臭不要脸的！”

李闵皱着眉头，下意识地往后躲闪了一下，避开了顾华那满天飞舞的唾沫星子。她没有理会顾华的叫嚣，而是继续看向顾靖，语气强硬地说道：“你听到没？我要那笔抚恤金！一分不少地放在我这里！分家后咱们的日子总要过吧？以往你在部队的工资都上交给大伯了，那些我就不跟你计较了。但这笔抚恤金，我是一定要自己拿着！”

“嗷——”

李闵话音未落，便听见“嗷”的一声，顾华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，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，然后撒开腿，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屋门。

很快，屋外便传来了顾华那如同泼妇骂街一般的嚷嚷声。顾靖皱着眉头，有些不悦地看了李闵一眼，然后将目光转向她，“这件事，我们晚点再说。今天是顾华办喜酒的日子，给她留点面子。”

顾靖希望李闵能够顾全大局，给顾华留点面子，不要在这个时候闹事。然而，李闵却挺直了胸膛，丝毫不肯退让。重生后的她，性情大变，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软弱女子了。她有恃无恐，无所畏惧。

“我不！除非你答应把抚恤金一分不少地交给我！”

李闵的这句话，声音不小，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屋里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
“爸妈，叔叔婶婶们，你们都来评评理啊！你们都听听，李闵她算个什么东西？！不过是个免费的长工罢了！给她吃给她喝就不错了，她竟然还敢肖想独吞我哥的抚恤金！她凭什么啊？！”

顾华愤怒地指着李闵，口中说出的话，毫不掩饰地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。她压根就没有把李闵当做自己的嫂子看待，在她心里，李闵分明就是一个可以随意使唤，不用付工钱的免费长工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