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1章 暴雨夜

刘路成那点半吊子医术，在村里糊弄糊弄还行，真要拿到台面上，估计连个赤脚医生都比不上。不过，这老头子倒是有几个祖传的偏方，据说疗效杠杠的，可惜啊，在这个西医横行的年代，愣是没人信他那一套。

更何况，刘路成那条腿，还是当年庸医误诊，一针下去给扎麻痹的，他对西医的成见，那可是刻在骨子里了。

一听柳橘夸西医，他顿时就不乐意了，鼻子不是鼻子，脸不是脸的，哼哼唧唧地抱怨道：“什么这医那医的，还不是外来的玩意儿！咱们老祖宗几千年都靠中医续命，这才几天啊，中医就被你们这些崇洋媚外的家伙给扔到犄角旮旯里了！”

柳橘本就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，刚才那番话，还是她绞尽脑汁憋出来的，现在听刘路成这么一说，再加上她本身就是走西医这条路的，顿时就哑口无言了。

刘路成见她不吭声了，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，说话也更加肆无忌惮起来。不过，他也知道这话跟儿女说说就算了，毕竟这外孙女又不是亲的。

人家刚治好小环，自己就翻脸不认人，说这种忘恩负义的话，未免也太不地道了。想到这儿，他又不免有些小心翼翼起来。

“我可没说你啊。你能治好小环，那也是本事。我就是抱怨抱怨，希望中医能再次发展起来。当然啦，学西医也好，把洋人的东西学到手，迟早有一天长江后浪推前浪，把那些洋鬼子拍死在沙滩上！用他们传过来的玩意儿，治我们炎国人的病！”

老爷子明显嘴笨得很，这段话磕磕巴巴，边想边说，真是难为他了。

柳橘听了，哭笑不得，但还是笑着捧场道：“外公，您说得对。”

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，在后世，炎国在医疗方面，始终都没能赶超国外，许多有钱人但凡得了什么疑难杂症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出国治疗。

电视上，报纸上，三天两头就能看到某某富豪不远万里跑去国外治病的新闻。

柳橘看着刘路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，试探性地问道：“外公，要不我帮您试试祛疤？这样……”

“不用！”刘路成一听这话，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，斩钉截铁地说道：“我都一大把年纪了，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干什么？至于小环怕不怕，那是他自己的事，我还能活几年？等我死了，他就算再怕，也得给我披麻戴孝！”

“爸！你胡说八道什么呢！”刘大熊端着盛满饭菜的碗从厨房里走了出来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，“你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！六十岁都不到，说什么死不死的！呸呸呸！童言无忌，百无禁忌！”

刘路成压根儿不搭理她，自顾自地说道：“用你管！六十岁怎么了？差不多了！再说了，我这疤，去山上采药的时候，那些村民都得敬我三分！在山里，就得横着走！”

说完，他一把夺过碗筷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。

刘大熊看看外面那瓢泼大雨，一脸担忧地说道：“我去把诊所的门关上，万一有人趁着下大雨，浑水摸鱼，偷走我一样东西，那可就亏大了！”

“不至于吧？”柳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，诊所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，装药的柜子也都锁得严严实实的。

而且，去诊所还得穿过后门那个小院子，可没有遮挡，不得淋成落汤鸡啊？

“怎么不至于？！”刘大熊瞪了她一眼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：“刚开诊所那会儿，我也是这么想的，结果呢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，把病床垫的小棉被给偷走了！我回去一看，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了！”

刘大熊一边说着，一边找了个破旧的尿素口袋，把口袋翻过来，让里头那层塑料薄膜露在外面，然后把尖角戴在头上，一个简易的雨披就完成了。

胡小环一直紧紧地抱着她的腿，柳橘低头一看，这小家伙竟然睡着了……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。

她连忙小心翼翼地帮他擦干净眼泪，生怕影响伤口愈合。不过转念一想，眼泪的主要成分是氯化钠，也就是盐，应该没什么大碍。

她轻轻地把胡小环放到床上，干脆也坐在床边守着他。

她和刘路成之间，似乎总是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，让她很难真正地亲近起来。两个人之间也没什么共同话题，就算勉强待在一起，也只会感到尴尬。

刘路成却突然在外面喊道：“橘子，英子说你有进药的渠道？是外地的药厂吗？还是别的什么药厂？”

柳橘无奈，只好起身走了出去，敷衍道：“我也不太清楚，是熟人帮忙拿药的。外公，您有什么事吗？”

“哦……”刘路成听了，似乎有些失望，只好低头扒饭。

过了会儿，他又忍不住念叨起来：“昨天听一起上山挖药的药农说，最近药材贩子给的价钱特别低，说是经常卖药进去的药厂倒闭了不少。现在要卖药也行，但是药材必须得拉到外省的厂子，他们还说什么人工费、车费都涨了，所以才压价。”

刘路成可是攒了好多药材的，这些药材都是他打算卖给药材贩子的。他采的药材比较稀有，价格也比一般的药材要贵上不少。

据他所知，以前这些药材都是直接拉到本地药厂卖的，可是现在那些药农都说，就连独角莲、白芨这些名贵药材，也都跟着降价了。这不是故意坑人吗？

柳橘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，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：“前几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了，顺城的安和泰药厂正在招商引资，要是再没有人投资的话，可能真的要倒闭了。”

刘路成一听这话，顿时就更加着急了，吃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。

他辛辛苦苦攒了两麻袋药材，本来能值个几十块钱的，现在看来，恐怕连十块钱都卖不到了。

而且药材这东西，放久了就成了陈年药，更卖不出价钱了。

“不行，我明天必须得去药厂问问清楚！”

柳橘见他这副模样，心里也很无奈，不过在她看来，只要是用钱能解决的事情，那都不算什么大事。

刘大熊锁好门回来，还没进屋就抱怨道：“这雨一下起来，真是像过冬天一样冷。也快入秋了，我明天就开始准备织过冬的毛衣。橘子，你喜欢什么颜色啊？”

柳橘想了想，随口说道：“那就黑色的吧。”

“小姑娘家家的，要什么黑色的！”刘大熊一听这话，顿时就不乐意了，拍板说道：“年轻人就该穿得鲜艳一点，粉色的吧！粉色衬你！”

柳橘哭笑不得，明明都已经替她决定好了，还问她做什么？不过她一点儿都不觉得讨厌，反而觉得心里暖暖的。

雨很快就停了，天边亮得像白昼一样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芬芳，带着湿气的风吹在身上，凉爽极了。不过，现在都已经快八点了。

柳橘见刘大熊没有继续打开诊所的意思，干脆拿了盘蚊香，回自己的出租屋去了。

短短的一段路，到处都是积水的水坑，泥巴又松又软，她硬是走了二十分钟才到家。

回到家，打开门，柳橘差点惊呆了，屋里的墙壁都已经湿透了，地面上地势低洼的地方，更是积满了水。

可想而知，这房子的漏雨情况有多么严重。

她连忙跑到床边，摸了摸被子，略微松了口气，幸好床上面的屋顶，钉了一层棕垫，水没有滴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