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 穷病

乡里乡亲的日子都不宽裕，谁家兜里也攥不出几个钢镚儿，糖果饼干那可是稀罕物，搁在平日里，谁家孩子馋哭了，才能抠抠搜搜地买上几块，哄孩子开心。

这东西看着不起眼，可花钱也快，一把糖，几块饼干，转眼间几块钱就没了。

要是回赠这么贵重的东西，村里人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议论咱这小诊所呢，还不得说咱家是摇钱树，钱多的烧手，随随便便就能拿出这么贵重的礼物。芳芳这丫头心思单纯，估摸着不会多想，可要是传到那些爱嚼舌根、爱贪小便宜的人耳朵里，那可就麻烦了。

到时候，要是有人想方设法地占便宜，没捞着好处，还不得在背后戳咱脊梁骨，诊所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。

这丫头，就是年轻，花钱大手大脚的，不知道细水长流。

柳橘也知道刘大熊是为了自己好，只好乖乖听话，把钱小心翼翼地塞回布兜的夹层里，然后将布兜还给芳芳。

芳芳急着去供销社买东西，好赶在天黑前回家，接过布兜，再次道谢后，便匆匆离开了。

柳橘心里有些过意不去，总觉得占了人家便宜，担心芳芳会因此生气，毕竟人家是真心实意来帮忙的，自己这么做，实在是有些不厚道。

不过，感情这东西，也是分亲疏远近的，比起芳芳生气，她更不希望刘大熊不高兴。

刚扒拉完午饭，刘路成便撂下筷子，说道：“看来，现在不用挂羊头卖狗肉了，你们折腾你们的西医玩意儿去吧，下午我上山挖药去。”

“又去啊？”刘大熊皱着眉头问道，“爸，你昨天才刚回来，歇都没歇一口气，这身子骨吃得消吗？”

柳橘在一旁听得有些好奇，这小诊所，能用得上多少中药啊？

老爷子喜欢泡药酒，这事儿她倒是知道，可就算泡药酒，也用不了这么多药材吧。

刘路成却执意要去，“我在这儿也帮不上啥忙，顶多帮你们翻翻晒晒药材。”

他语气坚决，不容置喙，刘大熊也知道劝不住，只能默默地帮他装满水壶，又装了几个馒头，一边收拾，一边叮嘱道：“可不能一去就是个把星期，下午去，晚上就得赶回来，听到没有？”

“行了，知道了，啰嗦。”刘路成摆摆手，扛起锄头，背上背篓，一瘸一拐地出了门。

刘大熊看着他的背影，长长地叹了口气，“都怪我没本事，连累你外公跟着受罪。”

“干妈，你这是说的啥话？”柳橘听得一头雾水，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联。

刘大熊苦笑了两声，摇摇头说道：“我爸，都是为了我啊！”

年轻那会儿，刘路成又当爹又当妈，既要操持诊所的生意，还得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，那日子过得是又苦又累。后来，积劳成疾，病倒了，发起高烧，那时候家里穷，也没钱去大医院治病，只能找村里的赤脚医生打了一针。谁知道，那赤脚医生也是个半吊子，针没打对地方，药量也太重，结果半条腿就落下了残疾，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。

腿瘸了，也干不了别的营生，只能勉强靠着这间小诊所维持生计。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，自己的医术也就那么回事，就是个半吊子，但也实在没办法。

每天开的药，都是些吃了死不了，但也治不好病的药。好不容易熬到兄妹俩都长大了，能自食其力了，他立马就把诊所关了门，想着以后再也不干这行了。可谁知道，没过多久，有个朋友请他去帮忙看病，结果病人没救过来，死了。

从那以后，他就更加愧疚了，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人。他的脸，还被人按在粗糙的石头上摩擦，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疤痕。

本来，他都已经打定主意，这辈子都不再开诊所了。可谁知道，后来刘大熊家里出了事，刘大维东拼西凑地借了些钱，把胡家父子送进了医院。

刘大维一家看似风光，日子过得也并不宽裕。家里有两个孩子要养，陶秀云又没有正式工作，一家老小的开销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
为了补贴家用，老爷子这才重新开了这间小诊所，就是想着能多一份收入，多少能帮衬着孩子们一些。可谁知道，村里人都不信任他，也没人愿意来找他看病。刘大熊也渐渐从失去孩子的悲痛中走了出来，在刘大维的帮助下，一点点地学着给人看病，这才勉强撑起了这间小诊所。

可说实话，两个人的医术都十分有限，给人看看头疼脑热的小病还勉强够糊口的，可要想给小环治病，那还差得远呢。

其实……小环不仅仅是烧伤，当时还被浓烟呛到了嗓子，要是严重了，还得吃药缓解。

为了给小环挣医药费，老爷子就索性跑到深山里挖药，然后卖给药厂。他腿脚不方便，背不了太多的药材，只能往深山老林里钻，找那些值钱的药材。这一干，就是好几年。

柳橘听得心里一阵阵发酸，脱口而出道：“干妈，你要是信得过我，就让我给华子弟弟治病吧！”

“啥？”刘大熊抹眼泪的手猛地顿住了，一脸惊讶地问道：“你说啥？他的咳嗽能治好？”

要是能治好那可就太好了。这孩子一到夏天，空气湿润，多注意喝水就行，基本没事。可一到冬天，天气干燥，稍微上点火，就止不住地咳嗽。

柳橘对治疗咳嗽也没什么把握，摇摇头说道：“咳嗽我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，不过，我打算先给他做手术，把脸上的烧伤治好。这样，他也不用再害怕别人嘲笑，就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，正常地生活了。”

刘大熊彻底愣住了，眼睛瞪得溜圆，结结巴巴地问道：“还……还能治吗？”

在她看来，这烧伤烫伤，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擦点药膏，或者敷点中药。

为了给小环治好脸上的烧伤，老爷子还翻遍了家里的医书，可都没什么用。

这都过去好几年了，还能动手术？这靠谱吗？再说，柳橘这丫头，什么时候会做手术了？
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：“大夫，有人在吗？大夫，快来人啊！”

“干妈，你好好想想，不用着急回答我。”柳橘丢下这句话，连忙擦干眼泪，快步走到诊所门口。

只见一个孕妇站在门口，肚子高高隆起，随着她的走动，颤颤巍巍的，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。

柳橘看到这情景，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，连忙上前扶住她，关切地问道：“大姐，你这肚子都这么大了，快生了吧？”

“嗯，是啊，都八个多月了。”年轻女人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。她咳嗽了两声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：“刘大夫不在吗？我有点不舒服，想让他给我看看。”

柳橘只得再次解释道：“现在诊所由我看诊，刘大夫不在。”

孕妇听了，这才露出一个笑容，有些惊讶地说道：“原来你也是大夫啊！那就好，那就好。是这样的，我好像有点感冒了，有些咳嗽，你看看能不能给我开点感冒药？”

柳橘不敢大意，连忙找来体温计，递给孕妇，“大姐，你先量量体温吧。你是孕妇，我可不敢乱开药，万一影响到孩子就不好了。”

孕妇倒是十分听话，接过体温计，小心翼翼地夹在腋下，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，压低声音问道：“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说，这里有房子出租？一个月五块钱？”

柳橘点点头，好奇地问道：“是我要租房子，大姐你知道哪里有房子出租吗？”

“我家呀！”孕妇一听这话，顿时喜笑颜开，拉着柳橘的手说道：“我家分家的时候，分到了两间屋子，现在就我一个人住。我男人在煤矿上挖煤，一个月也回不了几天家，平时就我一个人，可清净了，也不会影响你什么。”

现在，村里人基本都是一家老小挤在一起住，就算有空屋子出租，也是吵吵闹闹的，还不如她家清净。

柳橘听了，顿时有些心动。她也怕吵闹，影响自己学习。想到这里，她连忙问道：“离诊所远吗？”

“不远，可近了！”女人见有戏，连忙站直身体，指着诊所北面说道：“从诊所往北走，上一个小坡就到了。不过……房子不是平房，条件也不是很好。你要是不嫌弃，一个月给你三块钱，你看行吗？”

柳橘想了想，三块钱的价格确实不高，而且离诊所又近，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。于是，她点点头说道：“行，那就这么定了。不过，我们得写个租房合同，免得以后有什么纠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