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夜奔

炎国，滇云省，夜幕低垂，群山环抱间，一座偏僻的小山村静谧无声。二十余座茅草屋在夜色中默默伫立，家家户户早已熄灭了灯火，陷入一片沉寂。

只有偶尔穿透乌云的几缕月光，为这片土地带来些许微弱的光亮。

“汪汪！汪汪！”

一声突兀的犬吠划破了夜的宁静。在一座破败的茅草屋小院外，一只名叫小花的小土狗不安地走动着，朝着院内发出阵阵叫声。

“唔……”

柳橘嘤咛一声，从昏沉中醒来。剧烈的头痛让她忍不住伸手扶额，意识也渐渐回笼。她缓缓睁开双眼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厚的后背，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人背着。

她微微侧头，借着稀薄的月光打量着四周。斑驳的篱笆墙，熟悉的茅草屋，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。

“小花，别叫！”

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，带着一丝不耐烦。柳橘看到背着自己的男人抬脚轻轻踢了小花一下，小花委屈地呜咽一声，夹着尾巴跑进了院子。

柳橘的脑海中如同一道闪电划过，瞬间清醒。这……这竟然是三十多年前，支明生将她骗来，要将她卖给他的大哥当媳妇的那天！

眼看着支明生就要踏入院门，柳橘顾不上多想，本能地收紧了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，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咙。

“咳……咳……”

支明生猝不及防，发出一阵粗重的喘息声。他拼命地抠着柳橘的手指，想要挣脱她的束缚，嘴里断断续续地哀求道：“柳……柳橘，你……你疯了吗？快……快松手！”

柳橘眼角余光瞥见茅草屋里亮起了灯光，知道是屋里的人被惊动了。她担心支明生的大哥出来帮忙，连忙松开手，从他背上跳了下来。

支明生捂着被掐得通红的脖子，弯着腰，痛苦地喘息着。柳橘看着他狼狈的样子，脸上露出歉意的表情，轻声说道：“明生哥，对不起，我……我刚才做噩梦了，梦到被狗咬，所以……对不起。”

支明生似乎并没有多想，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惊吓中，气喘吁吁地说：“到……到了，进去吧。”

“嗯，嗯。”

柳橘顺从地点点头，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寒光。她装作柔弱的样子，向支明生伸出手，轻声说道：“明生哥，我扶你吧。”

支明生没有拒绝，直起身子，将手递给了柳橘。他揉着脖子，没好气地说：“真是没想到，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，下手还挺狠的哈！”

柳橘嘴角微微上扬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。就在支明生放松警惕的那一瞬间，她猛地抬起脚，狠狠地踹向他的裤裆。

“啊——！”

支明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，声音之大，划破了寂静的夜空。他弓着身子，双手捂着裤裆，像一只煮熟的虾米一样倒在地上，不断地发出痛苦的闷哼声。

茅草屋里的男人终于按捺不住，猛地打开了房门，隔着院子焦急地喊道：“明生！明生，你咋了？”

柳橘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，她迅速地往支明生的屁股上补了一脚，将他彻底踹倒在地，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，向着黑暗中飞奔而去。

“呵呵……”

她一边跑，一边发出低低的笑声，前世的种种委屈和愤恨，似乎都随着这一脚烟消云散。连带着那让人头晕的药劲儿，似乎也消散了不少。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了许多，充满了力量。

看来这不是梦！这是老天爷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！她一定要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，付出应有的代价！

岔路口出现在眼前。柳橘稍作犹豫，并没有选择出村的路，而是毅然决然地向着支家寨后山的方向跑去。

她知道，现在还不是逃出村子的时候。前世，她也曾尝试过逃跑，但却选择了出村的路。结果在村口附近的窝田，遇到了正在看守水渠的村民。支明生一声呼喊，引来了众人的围堵，最终她无路可退，只能从旁边的山岭上跳下去，虽然侥幸逃脱，却也因此落下了终身残疾。

这一世，她绝不会重蹈覆辙！她要先躲进山里，伺机寻找更好的机会。

“站住！你给我站住！”

身后传来支明德气急败坏的怒吼声，手电筒的光芒在黑暗中四处摇晃，如同鬼火一般。

柳橘头也不回，玩命地向前跑。她心中冷笑，支明德这个老色鬼，脑袋被她开了瓢，竟然还不长记性，瘸着一条腿也要追上来，真是色胆包天！

前世，她性格内向，沉默寡言，既不讨父母喜欢，也不愿意随波逐流，年纪轻轻就嫁人生子。初中毕业后，她毅然选择了下乡，因为只有通过这种方式，才能有机会回到城里，分配到一份工作。

或许是命运的眷顾，不到半年的时间，国家就恢复了高考制度。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个机会，跟随大部队回到了城里。

由于从小与外公一起生活，外公是一位乡村医生，开着一家小诊所。在耳濡目染之下，柳橘也学到了一些粗浅的药理知识。再加上她下乡时年纪尚小，在村卫生所打杂的半年时间里，也积累了一些实践经验。回城后，她幸运地得到了一份在街道卫生所实习的工作。

然而，好景不长。她的母亲杨环芳，为了让她的妹妹柳百竹顶替她的工作，百般逼迫她让出这个名额，并且许诺家里会全力支持她参加高考。

面对母亲的强势和妹妹的哀求，柳橘最终选择了妥协。她将工作名额让给了柳百竹，自己则全身心地投入到紧张的复习备考中，希望能通过高考改变自己的命运。十七岁那年她就想参加高考，但是杨环芳不同意，说再磨两年。

然而，命运却再次和她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。就在高考结束后的半个月，柳百竹在值夜班的时候，因为粗心大意，竟然给一个食物中毒的小女孩输错了药，导致了医疗事故的发生，小女孩不幸身亡。

为了掩盖真相，杨环芳对外宣称是柳橘偷偷拿病人练手，私自给小女孩输液，才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。她甚至威逼利诱，想要让柳橘替柳百竹顶罪。

面对母亲的污蔑和打骂，柳橘据理力争，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。

偏偏在这个时候，柳百竹上吊自杀未遂，哭着哀求她，说自己的人生已经毁了。杨环芳也趁机劝说柳橘，说柳百竹考上了大学，而她却落榜了，希望她能够成全妹妹，牺牲自己。还保证会把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，不会影响她的人生。

听到自己落榜的消息，柳橘的心彻底乱了。她本就害怕母亲生气，现在更是感到惶恐不安，最终默认了替妹妹顶罪的决定。

死者家属重男轻女，也不想把事情闹大，最终接受了两千块钱的赔偿，选择了私了。柳橘万万没有想到，私了的事情也会被记录在档案里，这几乎彻底断送了她行医的道路。

她感到无比的痛苦和迷茫，恰好这时，柳百竹带着她的初中同学支明生来家里玩。支明生对柳橘一见钟情，两人相谈甚欢。支明生邀请柳橘到乡下散散心，放松心情。

柳橘有些犹豫，但在杨环芳和柳百竹的极力劝说下，最终还是答应了。她跟随支明生来到了支家寨。在路上，她突然感到身体不适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在迷迷糊糊中，她隐约听到支明生指使支明德对她图谋不轨，还扬言要把她关在山里一辈子。

为了自保，她假装对一切一无所知，当夜就用板砖将支明德的脑袋开了瓢。她天真地以为，只要逃回家，一切都会好起来。

然而，她却不知道，等待她的将是更加残酷的命运。九死一生逃回家后，支明生竟然跑到柳家闹事，污蔑她勾引他的大哥。柳橘气愤不已，当场就要报警，但杨环芳却阻止了她，说没有证据，而且是她主动跟支明生回去的，只会被人打上“女流氓”的标签。杨环芳还破天荒地哄了她几句，让从小就缺乏母爱的柳橘再次选择了沉默。

没过几天，杨环芳就给她找了一个在煤窑做饭的活，说是支明生已经报警了，让她出去躲躲风头。从此，柳橘几乎与世隔绝，与家人断绝了往来。

好不容易熬到过年，她才能回家一趟。却亲眼目睹了她的弟弟柳宝山杀人的罪行。在父亲的苦苦哀求下，她再次选择了牺牲自己，替弟弟顶罪。

出狱后，柳家除了柳宝山之外，都已经成为了成功人士，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。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接纳她，他们嫌弃她丢人、晦气，是他们人生中的污点。

对于这样的结果，柳橘并不感到意外。毕竟在监狱里待了那么多年，面对那么多三教九流的狱友，再蠢的人也能想清楚柳家的恶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