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 灼心之痛

舒卿缓步走到那团模糊的血肉近前，那是曾经鲜活的陆月春。她缓缓蹲下身子，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：“同处红香楼，抬头不见低头见，总归有些恻隐之心。她，这是遭遇了什么？”

这算得上是舒卿重生以来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面对陆月春。前世两人关系微妙，在她崭露头角之时，陆月春已是红极一时的花魁，言语间难免带着几分高傲。后来，她隐约得知陆月春身染恶疾，心中竟也闪过一丝隐秘的窃喜。

可如今，再次见到这个曾经与自己有过龃龉的女子，竟是如此凄惨的光景，舒卿的心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，堵得她说不出话来。

身后的春娘，却不给她太多感伤的时间，挥手示意，便将小莉和吴成先后打发了出去。

春娘走到舒卿身边，目光如炬，仿佛要看穿她的心思：“你在想什么？”

舒卿明知故问，试图掩饰内心的波动：“她，这是怎么了？”

春娘的语气依旧冷淡，像是寒冬腊月的冰：“她染上了不该染的病。”

舒卿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：“妈妈您向来以仁善著称于行内，如今她病了，您为何不施以援手，替她医治呢？”

春娘叹了口气，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：“若能医治，我又岂会袖手旁观？她得的这种病，极易传染，这两日，我一直不让人靠近她，你们两个，莫非不知情，就敢贸然闯入？”

舒卿自然清楚春娘口中的“那种病”究竟是什么，也明白一旦传染开来，会造成何等可怕的后果。只是眼前这个浑身血肉模糊，烙满了烧伤痕迹，眼看就气若游丝的陆月春，恐怕已经失去了传染的能力。

舒卿缓缓站起身，转过身，目光如炬地望向春娘，语气带着一丝质问：“即便会传染，您也不至于如此狠心吧？就算您不想让她活下去，也该给她一个痛快的死法。用烧红的火钳烙人，这等酷刑，连暴君桀纣都未必做得出来，您又怎能下得了手？”

春娘的嘴角微微向上挑起，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，语气带着几分嘲讽：“我当是谁家的菩萨下凡了呢？她得了这种病，若不采取断然手段，不出两月，整个红香楼上下，恐怕都要被传染。我不心狠一些，只怕要死更多的人！”

舒卿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，语气也变得坚定：“您若真有心阻止病原扩散，完全可以给她一个痛快的死法，然后将她的尸身火化，也算是一了百了。何必让她遭受这般活罪？”

春娘冷笑一声，反驳道：“火化？如何火化？又该如何运到城外？难不成，就在这院子里烧？你不怕晦气？”

舒卿转过头去，不愿再看春娘那张虚伪的脸，语气冰冷地反驳道：“晦气？还有什么地方，比进了这烟花之地，更加晦气的呢？”

春娘苦笑一声，摇了摇头：“姑娘您心高气傲，又怎能体会到我这里的苦衷呢？这些年来，我一直瞒着小莉这些肮脏事，没想到，姑娘您今日却将她带来了。您这不是故意与我为难吗？”

春娘说的没错，她带小莉过来，确实是别有用心，她想要让小莉亲眼看看这些风尘女子的悲惨结局。

可是，表面上她却不能露出任何知情的痕迹，她也确实不知道，恰巧在这个时候过来，就能亲眼目睹吴成和春娘虐杀陆月春的全过程。

舒卿冷冷一笑，反问道：“我每日里只和三愿姐姐待在一处，又怎会知道您这个时候，正在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？再说，您做这种事，也不找个隐蔽的地方，这扇门，稍一用力就能撞开，又能阻挡得了什么呢？”

春娘也毫不示弱地反问道：“我又怎么知道，这红香楼里，竟然出了你这么一个胆大妄为的人呢？锁着的门，你也敢闯。你今天当真不是诚心来坏我好事的吗？”

舒卿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，坦然承认道：“依我看，小莉如今看到这些，也好。”

春娘向舒卿的方向，往前走了一步，一双眼睛阴冷地盯着她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
舒卿轻轻一笑，语气带着一丝嘲弄：“妈妈，您也清楚，咱们这个地方，终究不是什么正经地方。小莉从小在这里长大，很多是非对错的判断，都与世人不同。她一直觉得咱们这里的姑娘，比那些清清白白的丫头过得好。我与三愿姐姐，这些天虽然一直劝说着她，可是这十几年来形成的观念，又岂是短短几天就能改变的呢？您之前一直不肯让她看到这些，或许是怕她接受不了。可是，让她亲眼目睹这些姑娘最凄惨的结局，再劝说她，或许效果会更好一些。不然的话，她一直看到的都是姑娘们过得比丫头们风光，我们姐妹再怎么说，恐怕也难以说服她。”

春娘喃喃自语道：“你说，她不会恨我吧？”

舒卿没有去看春娘，只是轻声说道：“我不知道。”

春娘叹了口气，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疲惫：“她一定是恨我的。罢了，能让她认识到这个行业的黑暗，我也能放心了。至于她恨不恨我，左右都是我自己造的孽，我又还能再说什么呢？”

舒卿见春娘似乎不再打算与自己纠缠，便轻轻一笑，说道：“您若是没有其他事情，我就先走了。”说完，便从春娘身边走过，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。

舒卿离开了那间阴暗潮湿的屋子，轻轻地摇了摇头，仿佛想要将心中的压抑和不适感从脑海中驱散。

回到自己与三愿所住的房间，舒卿却看到三愿已经醒了过来，正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望着她：“我刚眯了一会儿，你跑哪里去了？”

舒卿走到一旁坐下，随口答道：“和小莉出去转了转，怎么，你不知道吗？”

三愿笑着摇了摇头：“我刚才真的是睡着了。就这小小的院子里，又有什么值得流连的呢？你们出去，到底是有什么事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