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章 枕边人

“累了，便上床歇息吧，左右我也乏了。”陈三愿轻声说着，还配合地打了个哈欠，略带倦意地拉起李舒卿的手，一同躺到了床榻之上。

舒卿依偎着她躺下，目光却紧紧地盯着床顶那层层叠叠的帐幔，神色显得格外凝重。

三愿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，温柔地问道：“你有心事，却不愿告诉我，是吗？”

舒卿略微转过头，避开她的目光，轻声道：“没事，你别多想。”

三愿闻言轻笑，“若当真没事，你只需说一句‘没事’便罢了，何必再加一句‘你别多想’？这分明是在告诉我，你心中藏着事，而且此事还让你感到烦躁。我问你，方才你出去寻吃食，为何空手而归？莫非是厨房又出了什么变故？”

舒卿轻叹一声，幽幽道：“原本也不想瞒你，只是此事终究瞒不住，时间久了，你迟早会知道的。”

三愿柔声道：“我是迟早知道都无所谓，只是在我知晓之前，你能不能别总是这般愁眉不展？我瞧着实在担心。”

舒卿苦笑一声，索性坐起身来，缓缓说道：“好吧，我同你说实话，我见到我爹了，他偷偷混进了厨房，他想让我宁死也要保住所谓的清白。”

三愿闻言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，“你没告诉他，春娘已经答应不再逼迫你了吗？”

舒卿再次转过头，声音低落，“没有，也不想说了。在他眼中，我的生死根本不重要，李家的清誉才是最重要的。可是，我沦落到此，并非我能左右的。他当初……”

三愿连忙打断她的话，语气带着一丝不悦，“这话我可不爱听了！听你的意思，你落到这般境地，反倒要怪你父亲了？可你父亲是我的父亲的幕僚，怪他，归根结底岂不是成了埋怨我陈家了吗？”

舒卿见三愿有些不高兴，连忙赔罪道：“三愿姐姐，我不是那个意思。我听我爹的意思，将军大人这回坏了事，也有他在背后出谋划策的缘故。这么说来，姐姐如今的境遇，倒也该一并埋怨将军大人了呢。”

“你说什么？”三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，“他都出了什么主意？”

舒卿羞愧地低下头，轻声道：“对不起，方才与他说得急了，没来得及问清。”

三愿焦急又有些责备地说道：“你真是聪明一世，糊涂一时！这样要紧的事情，怎么不追问一句呢？”

舒卿心里明白，三愿此刻最关心的，便是李顾萧口中所说的，他都曾为陈铉出过什么主意。

那些主意里，或许隐藏着陈铉倒台的真正原因，说不定也能从中寻找到一丝翻盘的机会。

翻盘，将军府或许还有万一的可能，可是她们姐妹二人，却早已失去了翻盘的机会。

万一，万分之一，甚至可以说，连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。

可以说，从皇帝下旨将她们这些女眷官卖的那一刻起，她们就几乎不可能有翻身之日了。

皇帝的旨意一旦牵连到后宅妇人，那便不仅仅是对罪臣的惩罚，其中还蕴含着深深的羞辱与践踏。

此时的三愿，或许还没有完全看透这其中的复杂关系，她仍然期盼着，能够有朝一日，让陈家沉冤昭雪。

如果可以，她陈舒卿又何尝不想呢？可是，她深知，事情已经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。

即便这一世，她不是附身在一个小小的李苏殇身上，即便她还是陈家姑娘，也无济于事。甚至于，哪怕她附身于皇帝之身，她都没有胆量下一道赦免陈家的旨意。

一旦这样的旨意颁布，皇帝的威严必将荡然无存。

皇帝的威严一旦受损，底下的将相们，难免会萌生不臣之心。

对于皇帝而言，一个臣子被冤枉了，也就被冤枉了，总好过更多的臣子对他不敬要好得多。

前世，她并不懂得这些，那个时候的她，仗着靖王的宠爱，在后宅之中可谓是风生水起。但是，她却不懂得那些权力倾轧的残酷。直到死后，与靖王重逢，得知靖王为了迎娶自己为侧妃，错失了皇位，她才明白，自己这个身份，对于靖王来说，是何等的羞辱。

重生之后，她才真正明白，想要为陈家平反，简直是难如登天。

舒卿抬起头，看着三愿，轻声细语地说道：“姐姐，即便现在从他那里问出什么，又能怎么样呢？陈家已经败落了，不可能再恢复往日的荣光了。以前，是我的父亲对不起将军大人，往后，就让我用余生来守护姐姐吧。”

这番说辞，听起来冠冕堂皇，但实际上，舒卿本就有着守护三愿的心思，这与替李家赎罪，并没有半点关联。

可是如今，她若不这样说，她无法保证，三愿不会因此与她这个李家的女儿反目成仇。

她本来可以选择不将自己与李顾萧之间的对话告诉三愿，可是，她现在做不到欺骗曾经的自己，让曾经的自己，能够更早地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，并没有什么不好。

三愿一双眼睛，冷冷地注视着舒卿，语气带着一丝哽咽，“难道真的就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吗？”

舒卿耐心地与三愿解释，一旦赦免陈家，皇帝便要放弃君主的威严。

三愿听后，双眉紧皱，失落的眼神中再也看不到半点光彩。

舒卿伸出手，轻轻搂住三愿，再一次保证道：“是我的父亲对不起将军大人，对不起将军大人的也不止他这一个幕僚。无论如何，往后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，好好地守护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