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 鸩酒

“你，再说一遍？”舒卿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，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刺，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。

李顾萧伸出手，想要像往常一样，安抚自己这个女儿，可舒卿却像是躲避什么脏东西一样，迅速地闪身躲开，再次质问道：“你，刚才说什么？”

李顾萧叹了口气，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无奈，缓缓说道：“傻孩子，身在公门，谁能真正置身事外？这里面牵扯了多少算计，多少阴暗的交易，真要彻查起来，恐怕整个朝堂，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干净的。”

舒卿听了这话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，冷笑道：“既然大家都脱不了干系，那你又来找我做什么？是想让我同流合污吗？”

李顾萧的语气放得更加柔和，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珍宝，轻声说道：“我怎么会忍心让你和他们一样？我只是放心不下你啊。”

舒卿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，她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，说道：“我知道了，你放心不下我。现在你既然看到我没事，没什么事的话，你可以走了。”

然而，出乎舒卿意料的是，李顾萧并没有离开的意思，反而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，递到舒卿面前，语重心长地说道：“好孩子，这个，你拿着。如果我最终没能把你带出去，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，靠着它，至少可以保全咱们李家祖宗的清名。”

舒卿的心中隐隐猜到了这小瓶里装的是什么，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，一股强烈的怒火直冲脑门，但她还是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，语气冰冷地问道：“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？”

李顾萧眼中满是不舍与怜惜，他深深地看了舒卿一眼，缓缓说道：“是鹤顶红，剧毒之物，只需沾唇便会毙命。不过，外面包着一层蜡壳，需要磕破才能生效。你可以事先把它含在口中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，不要磕破。或许，若有一线生机，事后还能吐出来。”

舒卿的心中百感交集，前世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，让她几乎无法呼吸。她颤抖着手，接过那个小小的瓷瓶，双眼仿佛淬了毒一般，死死地盯着李顾萧，语气带着浓浓的讽刺，质问道：“您在与那些奸臣贼子一同出谋划策、沆瀣一气的时候，可曾想到过咱们李家列祖列宗的清名？”

李顾萧万万没有想到，自己这个一向温和孝顺的女儿，如今竟然会用这样的语气质问自己，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错愕的表情，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。

舒卿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瓷瓶，目光如炬，死死地盯着李顾萧，继续追问道：“这东西，您是从哪里弄来的？”

李顾萧的脸色有些不自然，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，反问道：“你问这个做什么？这与你有什么关系？”

舒卿冷笑一声，反唇相讥道：“我别的或许不懂，但总知道这剧毒之物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手的。我只是想不明白，您冒着这么大的风险，亲自跑到这里来，难不成就是为了给我送这瓶毒药，逼我自尽吗？”

李顾萧连忙摆手，矢口否认道：“我怎么会逼你自尽？我这么做，也是为了你好。而是，到了这个地方，你若无力保全自己，这便是你最后一条能够干净离开的出路。”

舒卿毫不退让地逼视着李顾萧，语气尖锐地质问道：“你就这么肯定，我保全不了自己吗？”

李顾萧无奈地摊了摊手，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既定的事实，说道：“倘若你有办法保住自己的清白，能够顺利地离开这里，这东西，自然是用不上的。可是，你要明白，到了最后，真到了那个时候，我心里也不忍心看着你受辱，所以，这真的是最后一条路了。蚕儿，你好好想一想，是不是我说的这个道理。”

舒卿的心思乱成了一团麻，她不断地回想着前世的种种，以及这一世前面这些天所经历的所有境遇。她强忍着心中的酸楚，缓缓说道：“您知道吗，之前在牢狱之中的时候，我也曾无数次地想过，一旦真的落到那种境地，便只有一死了之。可是，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之后，我听她们说过一句话，我却再也不这么想了。你想知道那句话是什么吗？”

李顾萧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，目光深沉地望着舒卿，似乎是真的想要听听她的想法。

舒卿苦笑一声，眼中充满了嘲讽与无奈，缓缓说道：“有个姐姐曾经告诉我，除非在被抓进来的那一刻，就选择一头撞死在门前，否则，往后无论再怎么挣扎，在世人眼中，都不过是一个进过青楼的下贱女人罢了，就算死了，也不一定能落得一个干净的名声。东西，我留下了，清白，我会尽力保全。但我不是为了什么你都不在乎的李氏祖宗的清名，也不是为了外面那些混账东西怎么看我。至于你，世人对于进过青楼的男子，总比进过青楼的女子，要宽容得多。你走吧，我现在也不愿意再看到你。”

说完，舒卿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，没有丝毫的留恋。

李顾萧看着她决绝的背影，在后面扬声喊道：“蚕儿！我好不容易才与你相见，你就只想和我说这些吗？你怎么不问问，家里人都怎么样了？你都不问问你娘怎么样了，就这么急着往外赶我吗？”

身后的人，不是自己的父亲，他的妻子也不是自己的母亲，舒卿自然是想不到问一问自己那个没有见过面的“母亲”怎么样了。

可是，如今李顾萧既然主动提起了，舒卿不由想到，自己如今占用了李苏殇的身体，或许也应该替她做些什么。于是，她停下脚步，转过身来，望向李顾萧，语气平静地问道：“她老人家，现在怎么样了？”

李顾萧苦笑一声，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亏你还问得出来，她不像你，她已经不在人世了。”

舒卿心中一惊，连忙追问道：“到底是怎么回事？她是怎么去世的？”

李顾萧叹了口气，眼神复杂地看着舒卿，缓缓说道：“如你所愿，在被带进门之前，她就一头撞死了。”

舒卿听了这话，白了李顾萧一眼，语气冰冷地反驳道：“什么叫如我所愿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”

李顾萧反问道：“你不是说什么，只有那样，才能保住清白吗？”

舒卿越发觉得与这个李顾萧话不投机，当初与他相认时的喜悦，此刻早已荡然无存，她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冷。她冷冷地看着李顾萧，语气疏离地说道：“我如今，蒙难至此，身陷囹圄，我不求您能伸手搭救，能与您说的话，我方才都已经说完了。就此别过吧，以后，您轻易也到不了这里，厨房，我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来了。”

说完这些，舒卿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，脚下步伐急促而坚定。

回到房间，三愿和小莉看到舒卿脸色苍白地空着手回来了，两人都有些担心地看着她。

三愿连忙轻声地对小莉说道：“今天就先写到这里吧，明儿，你娘又要说我们总拘着你了。”

小莉放下手中的笔，朝舒卿轻轻一笑，便离开了房间，她知道，三愿和舒卿是旧相识，她们之间，有很多话，是不愿意对自己说的。

三愿走到舒卿身边，拉着她的手，让她在床边坐下，轻声问道：“怎么了？是不是谁又给你气受了？”

舒卿的心里，还想着刚才所见到的李顾萧，心中正是烦乱不已，便摇了摇头，语气低落的说道：“没什么，我只是觉得有些累了，我不想说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