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章 抽身

“不必急着谢我，”舒卿轻启朱唇，语调轻缓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，“往后，若我想离开之时，妈妈能少要些赎身银子，我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
春娘闻言，重重地点了点头，神色坚定地应道：“你放心，眼前小莉的事情一了，我立刻想法子，让你离开这儿。”

饶是前世与春娘有过数年交集，此刻的舒卿，也无法完全信任她。但既然春娘已将承诺说出口，即便将来事有变故，至少眼下这些日子，她的日子总能稍微好过一些。

舒卿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，对着春娘说道：“能得到妈妈这句话，我就先谢过您了。还有三愿姐姐……”

春娘心底，虽对蚕儿怀有几分感激，却远未达到可以任由她随意开出条件的地步。

因此，春娘对舒卿的询问只是敷衍地回应道：“三愿的事情，暂且不急，咱们回头慢慢商量。总归还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愿，不是吗？”

舒卿轻轻点了点头，语气平和地说道：“有了您这句话，我也就放心了。真到那时，她若是不情愿，还望您能记得今天所说，别强人所难。”

春娘笑容可掬地应道：“我向来不喜逼迫他人。”

舒卿听罢，心中不由得暗自哂笑：“您是不喜逼迫人，您向来是引导着人自己‘愿意’的。”

她微微一笑，对春娘说道：“好，您若是没有其他事情，我就先去找小莉了。”

春娘含笑应允：“去吧。”

目送舒卿离去，春娘长长地叹息一声。不知为何，自从这位李苏殇李姑娘到来之后，一旦面对她，自己往日里那些惯用的手段，便有些难以施展。

而这位姑娘，既没有大吵大闹，也没有做出什么逾越之事，但就是这样，三言两语间，便引导着自己，按照她的心思行事。自己如今实在摸不透，这究竟是怎么一个缘由。

春娘心绪纷乱，她害怕往后，在这红香楼里，自己说了便不算数了。她更害怕，安王那边的事情，自己会无法完成。

昨日，将李苏殇唤到前厅伺候，原是想吓唬吓唬她，让她懂得惧怕。可不知为何，没过多久，苏殇就被遣送了回来。本来今日，自己是想先将厨房的事情弄清楚之后，再好好审问审问李苏殇，却没想到，没说几句话，便被她将话题引到了小莉身上。

一番话下来，甚至连小莉的终身大事，都给定了下来。

小莉是自己的亲生女儿，自己怎会不疼爱她？可是，自己这一辈子，做的便是这等为正人君子所不齿的行当，自己又能有多大的能耐，让小莉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呢？

不是不想放她走，可是离开红香楼之后呢？外面的人，会看得起她吗？她又没有娘家可以依靠。

自己前几年，买来的那个小二，就是为了给小莉有个帮衬的。那孩子，看上去就是个温厚老实的。

可是，谁曾想，自己千算万算，却没有料到，小莉在这红香楼里，终究难免受到沾染。

小莉还小，她并不知道，这里的姑娘与外面的姑娘有什么区别。她只看到这些姑娘，过得比丫鬟们好了。

她还年幼，以为几餐有肉的饭食，几件漂亮的衣裳，便是人生的全部。

她还不知道，除了这些，还有许多更加重要的东西。

春娘心中也明白，这也不能怪小莉，要怪，只能怪她这个做母亲的。她这个做母亲的，并没有给小莉带来正确的认知，她每日哄骗其他女孩子的话语，最终让自己的女儿，当了真。

不是不懊悔，可是日子还得继续。她已经做了大半辈子的这一行，到了这个时候，想要改变，也无力回天。

除了这一行，她也不知道，还能如何度过余生。

再说舒卿，从春娘的房间出来，便看到小莉满脸笑容地向她问道：“你可出来了，妈妈她没有为难你吧？”

舒卿微微一笑，柔声道：“承蒙你惦记着，没有。”

小莉拉住她的手，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，“没有就好。走，咱们回去，你慢慢地跟我说，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？”

舒卿却是摇了摇头，提议道：“先不急着回去，咱们四处走走。小莉，你可知这红香楼里，有什么寻常无人去的地方吗？”

小莉微微蹙眉，认真地思索了一番，道：“这个时辰，倒是前厅里，没有什么人。可是，咱们现在去不得。不如这样，有什么话，咱们等到晚上，等前厅热闹起来了，咱们就在院子里说。院子里既凉快，又能看着四面有没有人过来，你看如何？”

舒卿听了，轻轻颔首，应声道：“好。”于是，二人便手牵着手，回到了房间。

三愿看到二人携手而归，神色一凛，目光锐利地问道：“你们两个，倒是一起回来了？”

舒卿察觉到三愿的神色有些不对劲，关切地问道：“三愿姐姐，你怎么了？你脸色不太好，是不是身子不舒服？”

三愿叹了口气，语气低落道：“到了今天这个地步，还有什么好与不好的呢？”

一旁的小兰，看二人神色有异，目光在她们之间来回游移，似乎想从小莉的脸上，看出些端倪。

小莉发觉小兰在注视着自己，便主动上前拉住小兰的手，笑着说道：“新来的姑娘们，不都是这个样子吗？她们有什么话，就让她们自己说吧。咱们出去看看，现在厨房里怎么样了。何老二突然走了，没了掌厨的，也不知道今天早上的粥怎么样了。”

小兰微微皱着眉头，疑惑地问道：“好端端的，何老二怎么就走了呢？”

小莉神秘一笑，拉着她往外走，“跟我出去，我慢慢地告诉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