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龙涎初现

舒卿掩唇轻笑，眼波流转间，尽是谦逊，“王娘您谬赞了，我的画技不过是些粗浅把式，只适合在绣绷上描摹。倒是您，针线翻飞间，便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卷。我这点涂鸦，不过是闲来无事的消遣，上不得台面。”

王娘听了，眉眼含笑，语气带着几分嗔怪，“你这孩子，说什么没用。要我说，咱们日夜赶制的这些物件，又有哪一样是真正‘有用’的？说到底，还不是为了那些主子小姐们撑门面。真正有用的，还得是那御寒的棉衣，能实实在在地给人带来温暖。”

舒卿闻言，眸光微动，似有所悟地点点头，“您说得极是。”

王娘又仔细端详起舒卿的画作，手指轻点着画纸，“这龙虽好，但略显小气了些。这般大小，做成帕子倒还勉强，可若是满绣，又显得不够大气。依我看，这花样至少也得是炕屏大小，方能凸显它的气势。”

舒卿见王娘似有兴致，便含笑自荐道：“若是您不嫌弃，我可以为您绘制一幅。”

王娘听罢，笑着说了声“你且等着”，便转身取出一叠上好的宣纸，细心地裁出合适的尺寸。

舒卿轻抚着平整的纸面，王娘则在一旁细细研磨。待墨色浓淡适宜，舒卿便依照着方才所画的龙，小心翼翼地勾勒出大致的轮廓。

正当舒卿准备为龙身敷彩上色时，却被王娘抬手拦了下来，“不必上色，这样就够了。”

舒卿这才恍然大悟，原来王娘是要将这画作当做绣稿使用，自然无需着色。她会心一笑，放下手中的笔。

王娘拿起画稿，细细端详了许久，方才抬眼说道：“就依这个样子，麻烦你在绣布上再为我画上一幅。”

舒卿依言照做，提笔在绣布上勾勒出相同的图案。

王娘小心翼翼地收好绣布，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，“真是多谢你了。”

能得到王娘的这句“多谢”，足以让她在这绣房之中站稳脚跟。舒卿心中暗喜，面上却依旧谦逊有礼，“您言重了，当不起一个‘谢’字。”

王娘微微一笑，眼中带着几分欣赏，“有什么当不起的？你要是觉得我这口头上的感谢太过空泛，想要些实际的，尽管开口。只要我能做到的，定然不会推辞。”

舒卿连忙赔笑道：“我倒真没什么想要的，只是，您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，让厨房那边，稍微照顾一下玉沐姐姐？”

王娘闻言，叹了口气，无奈地摇了摇头，“这个，我还真帮不了你。”

舒卿有些不解地问道：“为什么？”

“绣房上上下下上百号人，若是厨房里都要照顾到每个人的饮食喜好，谁不能吃什么便不做，那还有什么菜能做？”王娘的这番说辞，与厨房里那个留着老鼠胡子的男人，竟有些不谋而合。

舒卿依旧没有放弃，语气恳切地说道：“可是玉沐她不一样，寻常人不喜欢吃，只是单纯的不喜欢，就算不小心吃了，也无伤大雅。可是玉沐她，一旦吃了那些东西，真的会生病的。”

王娘却冷下脸来，语气也变得不如方才那般和气，“那也只能她自己去跟厨房的人说，她自己不肯说，总不能光指望着别人替她。”

舒卿依旧耐心地解释道：“可是厨房里的那两个人……唉，也怨不得玉沐她不愿意搭理他们。”

王娘冷笑一声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，“她现在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，哪能由着她想不理谁就不理谁呢？你们这还算好的，只是在绣房里。若是被分到了前院，指不定要见到什么人呢。你们，也都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。真到了前院，说不定还得伺候你们的仇家呢。到那时，你们又该如何自处？”

舒卿一时之间有些气愤，忍不住反问道：“若是在后院，也一样要小心谨慎，与那些可厌、可憎的人虚与委蛇，那又与去前院有什么区别？”

王娘苦笑一声，反问道：“你当真不知道区别在哪里吗？”

舒卿微微阖眼，她并非不知，区别就在于，在后院，即便遇到不那么让人看得上的人，也不过是言语上有些冲突，而前院的那些姑娘，所要承受的伤害，却是实实在在的，是难以言说的。

可是，一旦将这些话都说出口，又难免让她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

王娘正色道：“我劝你，还是不要多想这些。你是个通透的人儿，我还指望着你，能替我劝劝玉沐呢。别到时候没劝好她，反倒被她给带过去了。”

舒卿抽了抽鼻子，语气低落地说道：“您放心，我都知道的。”

王娘想要再劝慰几句，可话到嘴边，却只化作一句简单的“好了，回去吧。”

舒卿伸手想要拿回那块已经画好龙的绣布。

王娘却抬手拦住了她，“等一下，这块绣布就给我留下吧。我再给你拿一块新的。”

舒卿点了点头，接过王娘递来的新绣布，便转身离开了。

回到玉沐睡觉的房间，舒卿拿起针线，开始依照王娘的吩咐，认真地练习着针脚。

忽然，屋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。

舒卿凝神静听，隐约听到几个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，似乎在争抢衣裳。

即便隔着窗户纸，那吵闹的声音依旧让舒卿感到一阵头疼。

她微微阖上双目，曾经经历过的场景，渐渐浮现在眼前。

姑娘们争抢着新款的衣裳，不用说，今晚定是有贵客要来临幸。

每逢贵客登门，除了一两个情况特殊的，寻常的姑娘总是会精心打扮，力求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，以博得贵客的青睐，为自己争取一个美好的前程。

此时此刻，她们身上的衣衫打扮，便如同赶考举子的锦绣文章，是她们展现自身价值、博取功名的利器。

那个时候的舒卿，其实内心并不十分想与众人争奇斗艳，可是，她又不想显得与众不同，格格不入。

所以，她也同她们一样，挑剔着衣裳。

争，是争不到的，她只是依着当时众人时兴的模样打扮着自己，却也因此变得泯然众人。

一样的俗艳，却比旁人更俗气，俗气得看不出她本身的美丽。这也是当初，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