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兰摧玉折

“姑娘，我这可不是跟你开玩笑。” 春娘慢悠悠地摇着手中的丝帕，脂粉香气扑鼻而来，“咱们方才也算是敞开了天窗说亮话，那些个忠孝节义，说穿了不过是糊弄人的玩意儿。人呐，无论何时何地，都得先顾着自己活得舒坦，那才是王道。姑娘，你家道中落时没寻死，进了牢狱也没寻死，如今被卖到我这红香楼，难不成反倒想一死了之了？要真这样，可就辜负了你这张标致的脸蛋了。实话告诉你，在牢里，那些狱卒早就把你看光了！”

舒卿从未提过寻死二字，但春娘阅人无数，最怕的就是这种表面平静，内心却执拗的女子，她们一旦打定主意，谁也拦不住。

这些年来，真正寻死成功的姑娘，反而是那些一开始就哭天喊地的。倒是像舒卿这样平静冷漠的，更让人防不胜防。

当然，一开始她也曾因为姑娘们的平静而放松警惕，吃了些亏。不过，现在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。

有些事情，与其遮遮掩掩，不如直接挑明了说。就像眼前这位姑娘脸上的痘儿，与其用香粉遮盖，倒不如挑破了，让里面的脓血流出来，再抹上些药膏，免得留下疤痕。

舒卿微微叹了口气：“终究是不一样的，毕竟……”

春娘不等舒卿说完，便急切地打断道：“能有什么不一样？那时候你被绳索捆着，动弹不得，想死也死不了，是不是？”

舒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，反问道：“您既然对这些手段了如指掌，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呢？”

春娘轻哼一声，道：“我那些手段，你明白，但我的本事，你还没见识过呢。”

舒卿目光坚定地盯着春娘，毫不畏惧地说道：“那我就拭目以待了。”

春娘笑嘻嘻地说道：“不急，我慢慢让你见识。不过，姑娘，我先跟你说清楚了，别想着寻死觅活的，我这里有的是法子，让你想死都死不成。也别想着当个丫鬟，我不会同意的。早早地应下来，你省事，我也省事，你过得好些，我也能舒心些。”

舒卿冷笑一声，道：“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寻死。”

笑话！好不容易重活一世，还没开始享受呢，就寻死？她又不是脑子有病。

前世这个时候，她可以说是真正的前途未卜，都没有选择轻生，现在她有了应对一切的经验，反而要寻死了？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？

春娘却也不在意舒卿笑容中的嘲讽，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舒卿的肩膀，笑问道：“这就对了！看你这么乖巧，妈妈我跟你说句实话，你很聪明，知道昨天有些吃食里下了迷药。不过啊，我问你，你能不喝水吗？或者再进一步说，你能不喘气儿吗？”

舒卿冷冷地说道：“自然是不能。”

春娘轻叹一声，道：“我跟你说实话，我给你下迷药，也不是为了别的，就是为了让你跑不掉，也死不了。没有这些宝贝药末，我这红香楼，一年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呢！跟你说这些，也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我，只是想告诉你，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。”

舒卿微微闭上眼睛，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，嗤笑道：“干着这等坑蒙拐骗、害人性命的勾当，说得倒像是慈悲为怀一般了。”

春娘神情严肃地说道：“是坑人害人，还是慈悲为怀，也不是姑娘你说了算的。”

舒卿目光如炬，紧紧地盯着春娘的双眼，问道：“难不成，还是你说了算？”

春娘轻笑一声，道：“自然也不是我说了算的。将来到了阎王殿前，我该入哪一层地狱，自有公断。该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，一会儿，让小兰往我屋里送一枝龙舌兰来。明儿，我再来看你。”

送走了春娘，舒卿独自一人，闷闷地坐在铜镜前。

不管怎么样，今天这一关，总算是过去了。

明天，春娘又会说些什么呢？

她只记得兵来将挡，水来土掩这八个字，便足够了。

昨天听小莉说，前半个月，春娘不会强迫她做什么，那么，她这半个月，总算是安全的了。

想起小莉，又看了一眼小兰，舒卿不由得一笑：明明是身处如此肮脏污秽之地，取的名字却都是些高洁的君子花卉，也不知道，其他的丫鬟，都叫些什么名字。时间久了，她真的有些记不清了。想到这里，舒卿问道：

“小兰，我问你，除了你跟小莉，咱们这里还有其他的丫鬟吗？”

小兰有些不解舒卿为何要问这些，随口答道：“自然是有的，您问这些做什么？”

舒卿自然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，只说道：“提前了解一下，早晚也要跟她们在一起相处，早些问清楚，也好早做打算，免得到时候不懂规矩，得罪了‘同僚’。”

小兰掩嘴笑道：“您这可真是说笑了，这算什么同僚啊！再说，我看啊，您到最后，还是得当姑娘的。”

这回轮到舒卿疑惑地望着小兰，问道：“为什么呢？”

小兰毫不保留地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：“妈妈不许啊！妈妈要是允许您当丫鬟，还跟您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？直接让您去做了，不就得了？我看现在这个样子，妈妈是对您上了心了。就算后面先答应了您，让您做个丫鬟，那也不是真心答应的。前两年，有个叫小英的，一开始也是一心只想当个丫鬟，可是啊，不到一年，就下了水。如今我们再见到她，不低头行礼可是不行的。”

“还有从丫鬟变成姑娘的吗？我倒一直没注意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