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鱼肉

“人为刀俎，我为鱼肉……”舒卿低声重复着，像是在品味着这句话的重量，又像是在感慨自己当下的处境。

“姑娘，你在说什么呢？”小兰歪着脑袋，好奇地打量着舒卿，一双眼睛里充满了疑惑，“你读过书吗？”

舒卿点了点头，反问道：“很奇怪吗？难道她们没有和你说过吗？”

小兰的神情有些冷漠，语气也变得平淡起来：“妈妈们对我们这些丫头，哪有那么多话可说？有时候，她们连吩咐我们做什么，都懒得多说一句，巴不得我们能猜透她们的心思，知道她们想要什么。”

舒卿闻言，心中了然，点了点头，大胆地问道：“我明白了。小兰，你有没有想过，找个机会，离开这里？”

小兰闻言，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，轻轻地摇了摇头，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反问道：“离开这里？又能去哪里呢？那些清白人家，买个丫头都要挑身家清白的，谁会买我们这种地方出去的？

再说，我们又能认识什么人呢？那些客人，眼里只有那些姑娘们，哪里会注意到我们这些做丫头的？除非，哪个姑娘被人赎身了，或许会顺带着带走一两个。可到了那时候，她们心里恐怕都只想着自己的欢喜，又有几个人会记得我们这些小丫头的死活呢？我劝你一句，你刚来，还是别这么早想着怎么走，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。”

同样是身处泥潭的小丫头，小兰对自己所处的境遇，显然比小莉看得更加清楚透彻。舒卿听了，不由得轻轻地点了点头，叹息道：“真难为你们了……”

小兰却是不解地问道：“这有什么难为的？”

陈舒卿一时之间，又想起了自己前世的遭遇，不由得长叹一声，幽幽道：“我知道，你们劝我是为了我好，可是，我的心事，你们根本不会明白。”

小兰左右看了看，仿佛在确认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一样，这小心翼翼的模样，倒让陈舒卿觉得有些好笑。

“姑娘，我和你说句真心话，你听了，可千万别恼我。”小兰压低了声音说道。

陈舒卿点了点头，正色道：“你说吧。”

小兰也认真了起来，语气沉重地说道：“你在这里待一天，也算是进了窑子；就算你在这里待一百年，也一样是进了窑子。

外面那些人，不会管你在这里面过得怎么样，受了多少苦，他们什么都看不见。就算死了，在他们口中，也只会落得‘下贱’二字。如果你的家人还活着，他们想起你，也只会说一句‘有辱门风’。他们根本不会去想，是谁让你落到这步田地，他们只会恨你，恨你没有在踏进红香楼之前就死去。”

小兰所说，句句都是实情，陈舒卿听了，沉默不语，只能轻轻地点了点头，低声道：“我知道的。”

前世，当她再次见到自己的兄弟时，得到的便是这冷冰冰的“有辱门风”四个字。

这里的苦楚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。

也正因为知道，这一世，她才更要竭尽全力保全自己。

小兰见舒卿不说话，有些担忧地问道：“姑娘，你怎么不说话？我说错了吗？”

舒卿微微一笑，摇了摇头，轻声道：“不，你说得很对。你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读书人，都要明白事理。他们读了一肚子的书，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。他们根本不知道去追问，是谁造成了这一切，只会欺负我们这些弱女子。”

小兰见舒卿与自己所想相近，也点了点头，说道：“姑娘，什么大道理我也不懂，我只知道，人在屋檐下，不得不低头。既然我们要在人家手底下过日子，还是多听话，才能少吃亏。”

舒卿听出小兰还是在劝自己，便不想再多说什么，只是淡淡地说道：“好了，我都知道了。”便不再言语。

小兰看出舒卿有些厌烦自己的话，便也识趣地闭上了嘴。

这时，厨房送来了饭菜。

小兰问道：“姑娘，你自己能吃饭吗？”

听到小兰问自己能不能吃饭，舒卿有些不解地反问道：“这有什么不能吃的吗？”说着，便走到桌边坐下。

小兰笑着解释道：“这不是怕你昨天胳膊被绑了，现在还不方便吗？”

舒卿微微一笑，道：“现在是没什么力气，但总还是能拿得动筷子的。”说着，便伸出手想要拿筷子。

却发现，桌上根本没有筷子，只有一个小勺，还是木头的。盛饭菜的盘子碗儿，也都是木头的。

舒卿微微一笑，心中暗道：“我怎么忘了，春娘是怕新来的姑娘寻死，所以才特意准备了这些东西。不过，她这次可是想多了，我好不容易重活一世，怎么会轻易寻死呢？”

桌上的饭菜，算不上精致，只有一碗白菜豆腐，还有一碗炖得稀烂，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肉，总算是有荤有素。

只是看着桌上的饭菜，舒卿却开始犯愁了。

昨天的饭菜里放了迷药，今天的饭菜里，还不知道会放些什么。

如果是迷药，那倒还好；如果是其他的东西，那就算自己再有计谋，恐怕也为时已晚。

在这个地方，一饮一食都要小心谨慎，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松懈。

舒卿心中微微一沉吟，说道：“现在还不是很饿，等一会儿再说吧。”

等一会儿再说，难道过一会儿饭菜就会变好吗？

小兰劝道：“姑娘，现在这个时候了，就算不饿，也多少吃一点吧，总比一会儿凉了要好啊。”

舒卿轻笑一声，淡淡地说道：“没什么，我不怕凉。”不经意间，眉宇间流露出了一丝嘲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