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落尘

再次睁开眼帘，陈舒卿只觉脑袋如针扎般刺痛，周遭的光线也格外扎眼，她身形一晃，险些栽倒在地。好不容易稳住身形，却又因重心不稳，碰倒了妆台前的绣墩。

“咣当”一声闷响，惊动了守在门外的两个小丫鬟。

唤作小莉的丫头，使了个眼色，让另一个丫鬟小兰去禀报春娘，自己则推门而入，想看看这位新来的李苏殇，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。

她将门半掩，娇声问道：“李姑娘，您这是怎么了？”

李姑娘？陈舒卿一时还不太适应这个新身份，愣了愣神，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。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，轻声道：“没事，一时腿软，不小心碰到了绣墩。”

小莉一边吃力地扶起那绣墩，一边好心劝道：“姑娘，妈妈一会儿就要过来了，奴婢劝您一句，凡事别跟她硬着来，顺着她，总不会吃亏的。”

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稚嫩的小莉，陈舒卿心中暗忖：“这丫头，倒是个热心肠。只是为何，我对她竟毫无印象？罢了，先不去想她。前世的我，向来眼高于顶，不记得这些下人，也是常有的事。别说是这小莉了，就连如今我附身的李苏殇，我也没什么太深的印象。哎，头怎么这么痛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莫非，我的魂魄，还没完全适应这具肉身？”

见陈舒卿神色凝重，小莉连忙上前搀扶她到床边坐下。

陈舒卿向她微微一笑，轻声问道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小莉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，脸颊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，煞是可爱：“奴婢名叫小莉。”

不得不说，这确实是个俏丽可人的姑娘，一笑起来，让人忍不住想捏捏她的脸颊。

只是，此刻的陈舒卿，哪里有心情与美人嬉闹？她只是不冷不热地问道：“那你姓什么呢？”

小莉眼中的神色微微一变，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嘻嘻哈哈：“妈妈说，我没有姓。”

陈舒卿闻言，哂然一笑：“人怎么会没有姓呢？”

小莉却满不在乎地说道：“这地方，人来人往的，谁还记得谁姓什么呢？”

陈舒卿听了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：“什么？难不成，你是在这里出生的？”

小莉轻轻点了点头，一副无所谓的模样，这让陈舒卿心中顿生怜悯。

小莉看上去年纪不大，才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，比自己如今的年纪还要小上两岁。一个在这烟花之地出生的孩子，从小就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，没过过正常人的生活，谁又能知道，她的人生，将会走向何方呢？

罢了，此时此刻，自己都不知道会怎么样，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想别人呢？有这时间，不如好好养精蓄锐，应付春娘才是。

只是，如今头晕目眩的，自己又哪里提得起精神呢？

“姑娘醒了？这一觉，睡得可真够长的，想必是这一路颠簸，累坏了吧？”

自己睡了很久吗？看样子，天色还早，怎么她说自己睡了很久呢？

这一世重生，两次听到春娘的声音，陈舒卿都感觉像被一道惊雷劈中一般，浑身不适。

春娘款款扭动着腰肢，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。

陈舒卿出于礼貌，便要起身相迎。

春娘连忙上前，一把将她按回床上：“李姑娘，快坐下，咱们好好说话。睡了整整一天一夜，也该歇息好了吧？”

原来，自己已经睡了一整天一夜，难怪外面的天色，好像没什么变化。只是，明明睡了这么久，身上却还是这么疲乏，头还是这么疼，这又是怎么回事呢？

陈舒卿无暇细想，只是语气平淡地对春娘说道：“有什么话，您就直说吧，落到今天这个地步，我也没指望能有什么好下场。”

春娘脸上堆满了笑容，语气也变得格外温柔：“姑娘，何必这么悲观呢？人生在世，不就是一辈子吗？到了我这里，我不敢说会对你们有多好，但是只要肯乖乖听话，日子肯定不会难过。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小姐，恐怕也比不上我这里的姑娘过得舒坦自在。”

如果不是知道她背地里那些龌龊的手段，陈舒卿恐怕也会被她这番说辞给蒙骗了。此刻，她不得不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和心里的厌恶，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：“能有多自在？”

春娘见眼前的李苏殇，似乎有些松动，心中一喜，连忙说道：“姑娘，你不是会写字画画吗？我这里，有上好的湖笔徽墨，还有薛涛笺、雪浪纸，只要你喜欢，这些东西，我都可以给你准备，保管比你在家里用的还要好。”

陈舒卿听了，只是轻轻一笑：“我原本就不喜欢这些，不过是自幼受到家父的教导，不得不写字画画罢了。您那些好笔好墨，还是自己留着吧，不用想着我。”

春娘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，但她还是强扯着嘴角，继续说道：“原来姑娘不喜欢这些啊，没关系。你不是还会弹琴吗？我这里，还有一张宋琴，你要是喜欢，将来那琴，就是专门给你弹的。”

陈舒卿微微皱眉，心中暗道：“古人常说，瑶琴是事冗不弹、不遇知音不弹。如今，却被一个青楼老鸨拿来利诱尚未入行的姑娘，将来弹奏的，指不定会是何等淫靡的曲子。这简直就是焚琴煮鹤！”想到这里，陈舒卿心中一片烦躁。

春娘是何等精明之人，她完全看得出眼前这位姑娘的厌恶和烦恼。她只当那是清白人家的姑娘，对于她们这些风尘之地的本能反感，哪里能想到，陈舒卿的心中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心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