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狸猫换

“别装死了！到了地方，给我滚下来老实点！”

一个像砂纸摩擦般的粗粝嗓音，毫不客气地打破了陈舒卿混沌的意识。她还没完全睁开眼，就感到一股蛮力将她拽下了马车。双手被麻绳紧紧捆缚，动弹不得。

她费力地睁开双眼，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装潢俗艳的大门，门楣上三个烫金大字——“红香楼”，在白日里显得格外刺眼。

回头望去，一辆破旧的马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，想必自己就是被从里面粗暴地拖出来的。

红香楼这个地方，对陈舒卿来说再熟悉不过了。

那是她噩梦开始的地方，也是她日后飞黄腾达的起点。

再次回到这里，陈舒卿心中五味杂陈，身体不由自主地被人推搡着，跨进了那扇朱红大门。

白日的红香楼，少了夜晚的喧嚣，显得阴暗而冷清，与记忆中那个灯火辉煌、纸醉金迷的地方判若云泥。

“老实待着，不许乱动！”那个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。陈舒卿的心猛地一颤，眼前的场景太过熟悉，曾经无数次在梦魇中重现。接下来，她将要面对的是红香楼的老鸨——春娘。

春娘面对外男时，总是娇声嗲气，笑靥如花，仿佛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。但她的嗓音却并不动听，反而像一只被扼住喉咙的鸟雀，令人感到不适。

而面对她们这些身不由己的女子时，春娘的态度却截然不同，冷漠得仿佛能将人冻僵。

这是一个极难对付的角色。

稍后，春娘就会出现，将她前半生的履历，像念经一样一一背诵出来。

一个落难的官家小姐，身世又能有多复杂？对于梁国教坊司下属的红香楼来说，想要打探一个落难小姐的过往，简直易如反掌。

那些所谓的履历，一部分来自家族被抄没时的官方档案，一部分是市井间的流言蜚语，还有一部分，则是她们的父兄在位时，酒后失言，无意中透露给春娘听的。而春娘，恰恰是一个记忆力惊人的女人。

正因为这份过人的记忆力，她才能在这鱼龙混杂的红香楼里，做得风生水起，游刃有余。

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，陈舒卿感到一阵茫然。

很快，春娘就要出现了，她会背诵出自己的生辰八字，所学才艺，以及兴趣爱好……

前世，自己就是因为这些，被春娘牢牢拿捏，失去了反抗的底气。

如今，重活一世，她绝不能再重蹈覆辙，任人摆布。

红香楼的生活，说不上有多么艰难。至少，比起那些受灾流离的百姓，这里能提供一份温饱，甚至还有琴棋书画可以消遣，按理说，她应该知足。

可是，无论这里的生活，比起那些同样沦为官奴的婢女们，再怎么优渥，一旦答应挂牌接客，哪怕日后从一而终，在世人面前，也永远抬不起头来。

重活一世，她陈舒卿，绝不能让自己再背负这样的污点。哪怕此时此刻，她已经身不由己地站在了红香楼里，也绝不能轻易被春娘拿捏，哪怕要吃些苦头，也绝不能再向命运低头。

“昨日梨白，今日杏青，你方唱罢，她又登场，总是扰了咱的清梦。”

陈舒卿听到这熟悉的声音，心中凛然，被捆缚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挺直。虽然依旧站立在那里，却仿佛比刚才微微蜷缩的姿态，高出了几分。

无论如何，气势上绝不能输！

一个脸上残妆未卸，头发也有些松散的妇人，缓缓地走了出来。她斜睨了陈舒卿一眼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：

“李苏殇，前大将军陈铉麾下幕僚李顾萧之女，年方十六，乳名蚕儿，粗通文墨，擅长书法、精通音律，也能画几笔没骨花卉。”

听到春娘这番话，陈舒卿顿时愣住了。她记忆中，春娘从未记错过人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

看到陈舒卿一脸愕然，春娘会错了意，自顾自地说道：“怎么，被吓到了？这有什么呢？妈妈我知道的事情，还多着呢。要不要我一样一样地说给你听？”

春娘的语气，和记忆中如出一辙，唯一的不同，就是她将陈舒卿误认成了李苏殇。

只是，李苏殇又是谁？

还有那个蚕儿，听起来有些耳熟，到底是谁呢？

她绞尽脑汁，却想不起前世在红香楼，有这么一号人物。

熟悉的春娘，用熟悉的语气，说着陌生的话语，这让陈舒卿一头雾水。

春娘看到陈舒卿眼神迷离，还以为她是路上颠簸，饮食不规律，又被自己一番话吓住了，哪里会想到，眼前的这个人，根本不是自己所知道的、今天要被送来的李苏殇。

春娘绕到陈舒卿身后，拽了拽捆缚她的绳索，想要解开，却怎么也解不开。她有些着急，顺手从旁边的茶桌上拿起一把削水果的小刀，往绳索上一划，替陈舒卿解开了束缚。

“好了，姑娘，我知道，这一路上你受了不少苦。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，不是吗？毕竟您之前，也是从囚牢里出来的，不敢轻易给您松绑。如今，总算是到家了。往后，只要你肯乖乖地跟着妈妈我过日子，绝对不会让您吃亏的。好了，你今天刚到，咱们也不用在这里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。小莉，先带这位姑娘回房歇息。我已经让厨房准备了吃食，一会儿你吃完了，再去洗个澡。今天就什么也别想了，吃饱喝足，好好睡一觉，有什么话，咱们明天再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