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毒妇陨

小蝶身躯微微一颤，终究还是没敢把那个令人胆寒的“死”字宣之于口。

陈舒卿面色苍白，凄楚地点了点头，心中苦涩蔓延。

她早就明白，自己仗着靖王的宠爱，早已成了众矢之的，却不曾料到，就连一向忠厚老实，陪伴在她身边的小蝶，内心深处竟然也认定了她罪该万死。

原来，她这一生，竟是如此的失败不堪。

不，她还有儿子，她的璟儿远胜过那个只会依附在父王、母妃身边摇尾乞怜的袁瑱。

眼下，袁瑱承袭了爵位，而她的璟儿却一无所有。但是，十年，二十年之后，她的璟儿定能超越袁瑱，即便那时不行，到了下一代，璟儿的后人也必将胜过袁瑱！

只要璟儿能够胜过袁瑱，她这一生的筹谋便不算白费。即使今日她命丧黄泉，来日与王妃在阴间相见，也足以让她在自己面前抬不起头来。

暮色四合，夜幕低垂。风中飞舞的雪花，无情地拍打在琉璃灯上，被灯火的微弱热量融化，又在寒风中凝结成细小的冰凌，晶莹剔透，却又寒冷刺骨。

陈舒卿素来深受靖王宠爱，所居之处自然不会偏僻冷清。不多时，她便来到了前厅，那儿搭设着王爷的灵堂。

灵堂内一片素白，庄严肃穆，与陈舒卿身上那身华丽的服饰显得格格不入，分外刺眼。

白天前来吊唁的文武官员早已散去，灵堂内只剩下王妃柳氏，以及新任靖王袁瑱。

“陈家妹妹，你可想清楚了？”率先开口的是先王王妃柳氏，声音低沉而平静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。

陈舒卿轻轻点了点头，眉宇间却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之色：“王妃千岁，这一局，终究还是你赢了。”

柳氏闻言，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，语气带着一丝不屑：“不是我赢了，而是权势赢了。你陈舒卿机关算尽，却始终将心思放在王爷一人身上。如今王爷驾鹤西去，你所谋划的一切，也终将随他而去，化为乌有。”

面对王妃柳氏的哂笑，陈舒卿神情淡然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卑不亢：“姐姐生来便是名门贵女，而我本与你一样，只是你背后有娘家支撑，自然可以去谋取那至高无上的权势。你依仗着娘家的势力，谋划着家族的兴盛。而我的筹谋，却仅仅局限于这王府之内，靠的也只有我自己。如今，我即将与王爷一同离去，来日与姐姐在泉下相见，我却比姐姐多了与王爷同穴而眠的殊荣。”

说到最后，陈舒卿几乎是一字一顿，掷地有声地说道：“生同衾，死同穴，我与王爷终究是做到了。”

话音未落，陈舒卿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药瓶，毫不犹豫地拔去上面的软木塞，仰头一饮而尽。

柳氏，我与你明争暗斗了半辈子，如今你口口声声说你只想要权势，可是，你真的甘心吗？眼前是你丈夫的灵堂，可是他的心从未在你身上停留片刻。你真的以为，你赢了吗？

“王妃千岁，我今日一别，璟儿便成了无娘的孩子了，还望您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，多多关照他一些，毕竟您是他的嫡母，袁瑱是他的亲大哥。”

灵堂外，寒风呼啸，呜咽作响，仿佛在为即将逝去的生命哀悼。

一个身着戎装的青年男子，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，他面容俊朗，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悲伤，他，正是陈舒卿心心念念的儿子——袁璟。

一路从军营赶回的袁璟，看到灵堂内这般凄凉的景象，早已无法抑制心底的悲痛，双膝一软，跪倒在灵前，失声痛哭。

陈舒卿望着自己的儿子，心如刀绞，万箭穿心。她在等待她的儿子回来，可是，他回来的实在不是时候，无论再早一步，还是再晚一步，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棘手。

“璟儿，节哀顺变……”血气在体内翻涌，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裂开一般，陈舒卿与王妃柳氏竟难得的异口同声。

袁璟猛然转过身来，看到自己的母亲嘴角溢出鲜血，脸上已经呈现出死灰般的颜色，悲痛欲绝，一个箭步冲上前，紧紧地抱住自己的母亲，另一只手指着新任靖王袁瑱，还有先王王妃柳氏，声音颤抖，充满愤怒：

“你，你们……”

他想要指责，却发现自己早已哽咽失声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陈舒卿用尽全身力气，紧紧地握住儿子的手，虚弱地说道：“璟儿，你父王待我极好，我舍不得他，不许对嫡母还有大哥不敬……他们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，只是……只是恐怕来不及了……”

这些话，并非实情，却是陈舒卿心甘情愿为之。

她相信，她的儿子将来一定有能力过得比他们所有人都好，但是，现在还不是时候。

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，在现在这个时刻，与柳氏、与袁瑱彻底决裂。

袁璟望着自己母亲那近乎恳求的眼神，心如刀割，他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与愤怒，轻轻地点了点头，哽咽着说道：“母亲，孩儿知道……孩儿都知道……”

剧毒入肠，带来的痛苦让陈舒卿肝肠寸断，痛得她几乎要失去所有的意识，无力支撑着自己继续站立在这冰冷的灵堂前。

陈舒卿缓缓地倒在地上，倒在了袁璟的怀中，任凭剧烈的疼痛无情地折磨着自己的身体，直到眼前一黑，彻底失去了知觉。

“素儿，你终于来了……”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温柔而低沉。陈舒卿吃力地睁开双眼，只见眼前站着一个身姿挺拔，容貌俊朗的男子，他身着蟒袍玉带，气宇轩昂，赫然便是陪伴了她半辈子的靖王。

此时的陈舒卿，完全无法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，只觉得周围一片茫茫的浓雾，除了离自己极近的靖王外，什么也看不清楚。

浓雾的包裹中，却是寒风刺骨，凛冽异常，比那没有了炉火的寝宫，还要寒冷几分。

按理说，这样浓重的雾气之中，不应该有风才对啊。

而这样凛冽的大风，更不该聚集得起如此浓厚的雾气啊？

眼前的情景，太过诡异，让陈舒卿百思不得其解，完全弄不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处。

她更弄不明白，靖王为何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，只茫然地问道：“王爷，这里……这里究竟是哪里？”

靖王闻言，温和一笑，轻声解释道：“这里是阳间与阴司的交界之处，世人通常称之为黄泉。”

“是……是世人所说的黄泉吗？”陈舒卿闻言，脱口而出，再次问道。

靖王轻轻点了点头，语气中带着一丝释然：“也可以这么叫吧，不过，这些都不重要了。等到了那一边，另有一种语言，咱们在阳间管这里叫什么，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。反正，阳间并没有这些东西，爱怎么说，就怎么说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