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9章 焚身

“难道……难道我前些日子还在羡慕东平关的百姓，有个愿意誓死守护他们的将领，难道今日就要轮到我们，重蹈朔关的覆辙了吗？”

“我只求上天保佑，朔关的惨剧，不要在我们东平关再次上演啊……如今我只要一闭上眼睛，那夜朔关百姓的惨叫声，仍然清晰地回荡在我的耳边，挥之不去。”

提到朔关，在场的人无不心惊胆战。那座城池，几乎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，百姓十不存一。

侥幸活下来的人，也如同惊弓之鸟，小心翼翼地苟活着，生怕自己哪天也会成为金兵刀下的亡魂。那种朝不保夕，命如草芥的日子，他们真的是过够了！

可现在……

听着周围一声声绝望而又无助的呼喊，他们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勇气。他们不能让东平关，变成第二个朔关！

于是……

即便已是深夜，这个消息仍然像野火一般，迅速在城中蔓延开来。人们奔走相告，唯恐城中负责传递情报的人，无法及时收到这个生死攸关的讯息。

事实上……

天色还未破晓，司鸿哲就已经从探子那里，得知了金国援兵的消息。

他当机立断，立刻下令将士们拆除营寨，火速撤回东平关。

东平关即将迎来援军的消息，比金国人预料的，还要更早一步传到了守军的耳中。

第二天，当金国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，大乾的军队早已撤回东平关时，一切都为时已晚。

“废物！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！”阿萨罕得知斯科奇被烧死的消息时，已是深夜。

那个舞姬从明月楼纵身跳下的事情，他也早已知晓。

如今，所有当事人都已命丧黄泉，他就算想要找个人来泄愤，都无从下手。

“快去查探大乾军队的动向！”阿萨罕焦躁不安地命令道。

没过多久，斥候便传来消息，大乾的军队已经连夜撤退了。

阿萨罕听后，气得差点将整个营帐都给拆了。

东平关地势险要，易守难攻。若是金国援兵能够及时赶到，对司鸿哲的军队形成包抄之势，一举歼灭，那么他们攻克东平关的难度，将会大大降低，甚至可以减少数倍的伤亡。

为了这一天，他们精心策划，耐心演戏，不惜耗费大量时间，目的就是为了麻痹司鸿哲，让他放松警惕。然而，这一切的努力，竟然都被斯科奇这个蠢货给彻底毁了！

眼看着唾手可得的绝佳机会，就这样白白流失，阿萨罕简直是怒不可遏。

最终，他只能无奈下令，在攻下东平关之前，所有将士一律不得前往任何娱乐场所寻欢作乐，尤其是那些藏污纳垢的秦楼楚馆！

……

与此同时。

仲舒并没有跟随司鸿哲一同出征。

因此，当司鸿哲率军返回东平关后，他才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。

“你们是如何得知金国援兵企图包抄的计划的？”仲舒满脸疑惑地问道。

按理说，如此机密的军事部署，他们根本不可能事先探听到啊。

司鸿哲神色复杂地拍了拍仲舒的肩膀，缓缓说道：“你还记得明月楼里，有个名叫初月的姑娘吗？”

“记得啊，那是个性格温柔婉约的女子，身姿也十分纤细柔弱。”仲舒回忆起初月，不由得叹了口气，略带遗憾地说道：“不知道朔关失守后，她是否还安好。”

“消息，就是她冒着生命危险传出来的。”司鸿哲沉声道。

“她？怎么会是她！”

仲舒本想脱口而出，初月性格胆小怕事，根本不可能胜任探子这种需要极大勇气的身份。

可是，当他看到司鸿哲凝重的脸色时，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，脸色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。

“初月她……她怎么了？”仲舒的声音有些颤抖，喉咙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，异常干涩。

“她……已经死了。这是她临死前，拼死传出的消息。”

司鸿哲原本并不想将初月牺牲的细节告诉仲舒，他害怕仲舒会承受不住。

但是，仲舒却执意想要知道真相。

无奈之下，司鸿哲只能将从探子那里了解到的情况，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仲舒。

仲舒听着司鸿哲的讲述，情绪逐渐失控。

“她那么胆小，怎么敢做出放火烧人的事情！？”

“我根本无法想象，她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，才敢毅然决然地选择赴死啊！”

“她当时走的时候，该有多么痛苦！我……”

仲舒听着司鸿哲的叙述，双眼充血，布满了血丝。

初月自始至终，都没有在他的面前，提起过任何与自身安危相关的事情。

但他却心知肚明，初月在临死前，心里惦念的，一定是他的安危。

“节哀顺变吧。人死不能复生。等我们彻底击败金国，将他们赶出大乾的领土，也算是为你心中的初月姑娘报仇雪恨了。”司鸿哲叹息一声，语气低沉地安慰道。

但他心里清楚，这种苍白无力的安慰，根本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。

他只能再次拍了拍仲舒的肩膀，以表达自己心中的哀悼和慰藉。

仲舒的情绪久久难以平复。

因此，在司鸿哲写完书信，请求附近城镇的支援后，便一直陪伴在他左右，寸步不离，生怕他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傻事来。

“我……我当初明明有机会替她赎身的！只要我稍微用点心，她就不用……”仲舒满怀愧疚地说道。

只可惜……

他向来以风流浪子的形象自居，最擅长的就是游走于花丛之中，片叶不沾身。他又怎么会想到，要为一个青楼女子赎身，给她一个安稳的归宿呢？

在他看来，只要在相处时，对她们稍微尊重一些，出手打赏时大方一些，就已经算得上是一个极有风度的男人了。

“这不是你的错。”司鸿哲摇了摇头，轻声安慰道。

仲舒已经做得足够好了。

要怪，只能怪这个时代太过于残酷，只能怪那些迂腐之人的思想太过狭隘。

“我只要一闭上眼睛，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她从高楼纵身跳下的画面。那场景简直挥之不去，像噩梦一样缠绕着我。”仲舒痛苦地说道。

他一直以为，自己早就已经看淡了生死，毕竟身为一名将军，战死沙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。

可是，只要一想到初月那样温柔胆怯的姑娘，竟然会做出如此决绝的事情，他的内心就如同被无数根钢针狠狠扎着一般，痛不欲生。

……

听着司鸿哲讲述完整个事件的经过，苑歌的眼眶也湿润了。

“在我们那个年代，舞姬的地位十分低下，她们只是有钱人手中的玩物，根本没有人会把她们的性命当回事。她们的命甚至还不如那些达官贵人，家里养的宠物值钱。”

“可是她却为了大乾的将士，为了守护东平关的百姓，毅然决然地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。”

这才是司鸿哲觉得最难过的地方。

初月从未享受过这个世界，正常的善意，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谩骂、侮辱和轻贱之中。

可即便如此，她仍然为了他们……

“我们更应该尽快将金狗赶出大乾的领土了。”苑歌叹了口气，缓缓说道：“只有还大乾百姓一个太平盛世，像她这样为了大乾，付出生命的女子，才能彻底安息。”

“嗯！我知道该怎么做。”司鸿哲点点头，坚定地说道：“我只是有点担心仲舒，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，我害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。”

“给他一点时间吧，我相信他肯定能够想明白的。”苑歌轻声安慰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