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 卿何薄命

她腰间布袋的结扣骤然松开，袋中承载的命运之子——黑白棋子，如断线的珠玑般散落池中，激起层层涟漪，搅乱了一池春水，也搅乱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绪。

灵珍池畔，十位守护长老目眦欲裂，满是褶皱的眼角剧烈抽动，仿佛看到了末日降临，难以置信的神情凝固在他们饱经风霜的脸上。而一旁的白霁，那双平日里深邃莫测的眼眸中，此刻也翻涌着滔天的恐惧，如坠冰窟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。

只见原本昏迷不醒，衣衫被鲜血浸透的少年，不知何时已傲然立于池水中央。他身姿挺拔如松，一手轻柔地揽着已然意识模糊的粉衣女子，仿佛拥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，一手则牢牢地挡住了屈幽那柄裹挟着死亡气息，势在必得的刀刃。少年面容冷峻，眉宇间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，薄唇轻启，吐出一个冰冷刺骨的字眼：“滚！”

话音未落，一股沛莫能御的强大力量瞬间爆发，屈幽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出，狠狠地撞击在宫室内的玉柱之上。“砰”的一声巨响，玉柱应声而裂，而屈幽则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，血肉模糊，没了生息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。

少年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，目光如刀，冷冷地扫过池边的十位长老，最终，他的视线定格在正悄然向后退去的白霁身上，带着戏谑和嘲讽。

“当——当——当——”

清脆的指尖弹动声，如同死神的低语，在寂静的宫室中回荡。一朵妖冶诡异的黑蓝色火焰，在少年掌心悄然绽放，宛如一朵来自地狱的黑莲，不断旋转，放大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。此刻，少年的笑容在众人眼中，如同恶鬼般可怖，让人不寒而栗。

“这个破阵，早就将你们的真气耗尽了吧？那么，我可就不客气了。”少年轻蔑地说道，语气中充满了玩味和残忍。

话音刚落，那朵黑莲瞬间分裂成无数片妖异的花瓣，如同漫天飞舞的黑色蝴蝶，将整个中宫包裹得严严实实。花瓣所过之处，空间仿佛都被扭曲，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。那些长老们一个个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，脸上布满了绝望和不甘，却无力反抗。而黑莲的最后一片花瓣，则毫不留情地将白霁钉在了墙上，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墙壁，触目惊心。

刹那间，整个宫室死一般的寂静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，仿佛一座人间炼狱。

少年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，他的眼中只有怀中那气息奄奄一息的女子。他缓缓低下头，凝视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，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。

慕晶晶只觉得灵魂深处那无休止的剧痛终于消散，周围也变得安静下来。她吃力地抬起头，用尽全身的力气，虚弱地说道：“小殿下……你没事吧？”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，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。

“没事……我没事……”少年的声音微微颤抖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。他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女子，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。

“那就好……那，小殿下你叫什么名字呀？”慕晶晶的气息越来越微弱，仿佛风中残烛，随时都会熄灭。

“池清明，我叫池清明。”少年一字一句地说道，声音坚定而温柔。

你自灵珍池而现，他于十里亭闻卿。

帝后说他不配姓白，可他也不屑于姓白。既然让他独自取名，他便以她之名，冠自己之姓。

少年急切的话语，仿佛带着某种魔力，又仿佛是最后的告白。话音落下的瞬间，慕晶晶似是了却了心中最后的执念般，缓缓地闭上了双眼。

“瑶铃，瑶铃，对不起，我醒得太晚了，你醒醒好不好？”少年浑身颤抖，如同风中落叶般无助。他眸中似是失去了全世界般，充满了惶恐和不安。

“我已经……会笑了……”少年转过头，想要以水池为镜，向她展现自己练习了无数次的笑容，却发现整个灵珍池都已经被鲜血染红，根本看不清倒影。他颤抖着手，努力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容，想要让她看到自己的改变，“我已经开始天天练怎么笑的，你先前不都夸我了吗，为什么不能再睁眼看看……”

“……还有你答应要送我的生辰礼，你都还没有亲手交给我……”少年抬起手，将池中和池边的玉盘与棋子尽数抓到手中，紧紧地抱在怀里，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。

“主子，属下来迟。”三个身穿黑衣，气息内敛的男子，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中宫之中。当他们看到自家一向冷酷无情，杀伐果断的主子，竟然抱着一个女子瑟瑟发抖时，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。

“主子，帝尊帝后已经往这边赶了，我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。”黑衣男子焦急地劝道。

少年似乎全然听不到周围的声音，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那气息微弱的女子。当他看到怀中女子轻轻颤抖的睫毛时，原本死寂的双眸中终于焕发出了一丝神采。“瑶铃，你醒——”

瑶铃缓缓睁开双眼，映入眼帘的，是宫中那个令人厌恶的小殿下正紧紧地抱着自己。她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声：“什么恶心的东西！给我滚啊！你什么身份，也敢碰我！”

少年眼中刚刚燃起的光芒，一点点地黯淡下去，最后彻底消失，变得空洞而麻木。

她的灵魂，终究还是离开了……

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彻底崩塌，化为齑粉。

少年猛然抬起手指，点在瑶铃的眉心。原本还在尖叫挣扎的瑶铃，瞬间安静下来，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傀儡，一动不动。

“将她一同带走。”少年的声音冰冷而沙哑，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
他想，如果将她囚禁起来，一直等下去的话，总有一天，她一定会回来的。

一定。

……

双眼酸涩无力，止不住的泪水如潮水般涌出，仿佛要将全身的泪水都倾泻干净。

慕晶晶在头痛欲裂中睁开了双眼，发现眼前一片漆黑。

慕晶晶：……

她不会真的被那个金乌祠的男修挖掉眼睛了吧？

“姐姐醒了！”一道带着如释重负的少年嗓音响起，伴随着少年略微急促的呼吸声。

“圆圆，没事了，我在。”清冷的女声紧随其后，带着一丝焦急。

慕晶晶心下稍安的同时，心中却无端地涌起一丝落寞——

没有她所期待的声音。

可她又在期待谁呢？

“池清明……”慕晶晶轻轻地唤着那个名字，眼泪再次决堤，“池清明在不在？他有没有事啊……”

桑皖鱼叹了口气，轻声说道：“是他最先找到你的，但似乎是有什么事情，已经先离开了。”

“姐姐，你先顾好自己好不好？你伤得很重，特别是右手，再晚一点可能就完全废了。我真的很担心姐姐啊……”令狐濯玉内疚得要死，如果不是他太弱小，姐姐根本不会被抓走！

最先救到姐姐的人，也本该是他才对！

“……玉玉、月月，呜呜呜……”慕晶晶这才彻底放松下来，颤抖着抬起手，在黑暗中摸索着，触摸到两个围在自己身边的模糊身影，“我的右手断了，也看不见了——”

慕晶晶哪怕感受到自己的修为已经提升至筑基二层，也无法抑制一路以来积压成山的委屈。她嚎啕大哭，脑海中却空荡荡的，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，却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想不起来。

她似乎在哭泣自己面对金乌祠男修时，那狼狈不堪的逃命生涯，也在哭泣其他的什么东西。

令狐濯玉看着慕晶晶抬起的右手正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，正欲开口安慰，“姐姐……”

“我的右手现在痛死了，动都动不了，呜呜呜……”慕晶晶哭得更加伤心了，“而且我记得我的眼睛没有被戳瞎啊，为什么现在却什么都看不见，呜呜呜……”

怎么可以创业未半，而身体先残！

“圆圆，其实，”桑皖鱼不忍地看着少女悲痛欲绝的样子，手指轻巧地一转，将先前敷在慕晶晶眼上的药膏收走，“你还没醒的时候，一直哭，还不停地挠眼睛，我就用了药水暂时封住了你的视力，现在取走你就可以看见了。”

慕晶晶猛地睁开双眼，果然看清了蹲跪在自己身边的两人。桑皖鱼气质清冷，眸中充满了担忧，而令狐濯玉则依然带着那顶标志性的帷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