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章 终散场

段颜眼帘低垂，凝视着他手中的那支金簪，沉默不语。

百里桓顶着苏玄青那张俊美却略显苍白的脸庞，神色间充满了愧疚与自责。他早已预料到段颜的沉默，于是，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盏小巧的宫灯，灯光柔和，泛着淡淡的浅黄色，灯罩内，点缀着几颗细小的白色荧光，明明灭灭，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。

那是席念玉的一缕残魂，脆弱得如同风中的纸片，仿佛一触即碎。

“自从白掌门动用后羿弓，陷入昏迷之后，我便在后羿弓之上发现了一缕极其微弱的魂魄，便偷偷地将她保存了下来，她就是席念玉。”百里桓的声音很轻，生怕惊扰了那盏宫灯中的魂魄，“白掌门过度透支自己的修为强行驾驭后羿弓，如今已经道消身陨了，所有的恩怨，都到此为止吧。”

只有在见到这缕魂魄的刹那，段颜的表情才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，却并不如百里桓预想的那般惊喜和激动。

她神色哀戚地凝视着那盏小小的宫灯，眼泪再也无法抑制，夺眶而出，顺着脸颊滑落。

百里桓心疼地朝她伸出手，语气温柔而带着期盼：“我们一起想办法，救回席念玉，好吗？”

段颜却并没有握住他的手，而是轻轻地接过了那盏宫灯，动作小心翼翼，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。她缓缓地蹲下身来，将宫灯紧紧地抱在怀里，仿佛这样就能从中汲取到一丝丝有关于席念玉的温暖，哪怕那温暖是如此的微弱，如此的不堪一击。

她知道，席念玉再也回不来了，一切都无法挽回了。

百里桓有些发怔，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

他实在是太担心祝协济和段颜了，因此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，也闯入了这场梦境。谁知梦境里，他的意识竟然附身在了苏玄青的身上，一下子失去了自主意识。

后羿弓被拉开的那一刻，强大而恐怖的威压竟然使百里桓有了短暂的清醒，他才能及时地保下了席念玉的残魂，避免她魂飞魄散的结局。

可是，段颜现在如此的失魂落魄，悲伤欲绝。

他恨不得立刻冲到段颜的身前，告诉她，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假的梦境，她不是什么青山派的天骄之女文瑾夏，她是神鹿宗的段颜，他们要尽快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梦境。

可是，他又害怕现在这种状态下的段颜，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话。苏玄青已经欺骗过她一次了，她又怎么会轻易地相信第二次呢？

百里桓只好不停地轻声劝慰：“瑾夏，我会竭尽全力地守护好你和席念玉的，你可不可以再相信我一次？就这一次……”

他不禁焦急了起来，他能感受到，苏玄青的意识已经开始渐渐苏醒了，他主导不了这具身体太久了。一旦苏玄青的意识完全清醒过来，他就再也无法掌控事情的发展了。

突然，一直蹲在地上的段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她敏锐地意识到，站在她身边的人，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苏玄青了，更不是百里桓，而是千年之后的苏玄青，那个一手建立了玄青宗的玄青祖师。

她缓缓地仰起头，一张精致的小脸梨花带雨，清丽绝伦，苏玄青沉默地对上了她的视线，眼神复杂而深邃。

一阵清风拂过，卷起大片大片火红的枫叶，在空中盘旋飞舞，也掀起了她额前几缕凌乱的发丝。

她永远也无法忘记，那一日，她舍命在寒狱双子剑的手中救下了席念玉，那也是在这样一片如火如荼，美得惊心动魄的枫林之中。

“就算文瑾夏原谅了你，又能如何呢？这里也不过是你精心编织而成的一场虚假的梦境罢了。”段颜缓缓地站起身来，虽然眼神中依旧带着一丝痛苦，却已经恢复了清明与冷静。

“事实上，当年你根本没有发现后羿弓上的那一缕残魂，席念玉，她真真切切地死了，魂飞魄散，不留一丝痕迹。”

席念玉在后羿弓之下魂飞魄散，段颜附身的原主，也就是青山派的天骄之女文瑾夏，也在青山派攻进冥府之时，身死道消，彻底陨落。苏玄青接手了冥府，成为了新的主人。

但是直到文瑾夏死去，他都没能放下心中的执念，他只是想亲耳听她说一句原谅，他害怕文瑾夏带着对他的恨意死去，那样他会永远无法原谅自己。

于是，执念成魔，他耗费巨大的精力，编造出了这样一个亦真亦幻的梦境，想要弥补当年的遗憾，而破解这个梦境的关键，就在于获得文瑾夏的原谅。

百里桓的意外闯入，在后羿弓即将完全启动之时清醒了过来，他保下了当年苏玄青没能保住的席念玉的残魂，又在冥府大乱之时，救下了当年没能救下的文瑾夏。

这才使得千年之后的苏玄青，得以在梦中苏醒。

可是，这如果真的是苏玄青所编织的梦境，那又怎么会出现他不在场时候的剧情呢？

在枫林里，在镜灵城之中，她与席念玉之间发生的那些点点滴滴，那些甜蜜的，悲伤的，痛苦的回忆，到底是真实的，还是虚假的，难道也是自己的一场大梦吗？

原来，只有切身体验过，才能真正地感受到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。

苏玄青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她说话一般，仍然固执地，近乎恳求地说道：“瑾夏……请你原谅我，原谅我当年的所作所为……”

“我不是文瑾夏。”段颜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，语气冰冷而决绝。

苏玄青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，不为所动，只是依旧坚持地问道：“若你是呢？如果……你就是文瑾夏呢？”

若她就是文瑾夏……

如果她真的是文瑾夏，她又该如何选择呢？

段颜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，轻轻地呵出了一口气，那气息轻柔而飘渺，仿佛一声哀伤的叹息：“我不恨你，也不怪你，过去的一切，都结束了……”

话音刚落，无数火红的枫叶突然从地面盘旋而起，萦绕在她的身边，如同一个个飞舞的精灵，又瞬间与周围所有的景象一起，化作细小的红色粉末，随风而散，消失不见。

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世间一般。

而站在她面前的苏玄青，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，却又充满了释然的笑容。

终于，一切都结束了，他终于可以放下了。

梦境，开始寸寸碎裂，如同破碎的镜面一般，出现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。

段颜、祝协济、百里桓骤然从梦中醒来，三人皆有些神色恍惚，眼神迷茫，过了许久，才渐渐回过神来。

原来，苏玄青在成为玄青祖师之前，竟然有着这样一段悲伤而令人唏嘘的过往。

过了好一会儿，百里桓才忍不住开口问道：“你说……文瑾夏是真的不怪苏玄青了吗？或者这只是你为了尽快破解梦境，而故意哄骗苏玄青的？”

段颜摇了摇头，轻声说道：“我也不知道，或许……都有吧。”

只是如果她真的是文瑾夏，或许是真的不会怪苏玄青的，因为她会把所有的恨意和怨怪，都留给自己，独自承受。

百里桓又好奇地问道：“席念玉在死之前，可曾对你说过神珠的秘密是什么？”

段颜再次摇了摇头，选择了隐瞒，她并不想将自己身怀阴火种的事情告诉任何人，包括百里桓。

可是她的体内，的的确确地多了一颗蓝紫色的种子，那正是传说中的阴火种。

段颜心中充满了茫然，在原书的剧情里面，并没有提到过神珠的秘密，在浩如烟海的仙史之中，神珠也仍然是一个未解之谜，那为何阴火种会真的存在于她的体内呢？

况且，这梦境是苏玄青所编织的，那在没有苏玄青在场的时候，席念玉与文瑾夏之间所发生的事情，苏玄青不可能会知道的，那她又怎么可能会经历呢？

难道那些都只是苏玄青的猜测吗？亦或者，阴火种是后来苏玄青才拿到手的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