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 救赎

周彦敏久久地沉默着，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让她寝食难安的问题。
“你当真要救他？”
果然，什么都瞒不过师父锐利的眼睛。
段颜无法对周彦敏撒谎，艰难地点了点头：“是。”
周彦敏的神色瞬间变得复杂至极，既有压抑的愤怒，又有深深的痛心：“你难道不知道他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吗？明阳门上下几百条人命，青山派那么多无辜弟子的性命，还有多少人因为他而家破人亡、妻离子散！就连廖红妆……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，你明知道这些，还要一意孤行地去救他！”
“弟子辜负了师父的教诲，罪该万死。”段颜缓缓地低下头，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，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。
她当然知道死了很多人，或许其中还有一些人，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，曾经对她点头微笑，然而所有的一切，都在席念玉那看似无害的算计之下，化为了齑粉。
但归根结底，那些人对于段颜来说，终究是陌生的，不重要的，她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，无法做到大义凛然，她很自私，她只想要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够好好的活着。
她其实已经想了很多，想了很久，回想起当初被寒狱双子剑击中，昏迷前隐约看见的那张熟悉的脸庞，那应该不是幻觉，既然明阳门是席念玉一手覆灭的，那么他所谓的重伤，也根本就是子虚乌有，他拥有足够的能力，可以抵御寒狱双子剑的攻击，甚至可能毫发无伤。
无论如何，他都救了她两次，这是不争的事实。
更何况，他所有的温柔，她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这样的席念玉，她怎么能够狠心舍弃？
周彦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，厉声呵斥道：“他可是冥府少主！你可知道，你若是执意要去救他，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！你将会与整个修仙界为敌！”
“他是为了我才选择留下的，我不能对他置之不理。”段颜语气坚定，没有丝毫动摇。
“天真！”周彦敏失望地甩了甩衣袖，语气带着一丝怒意：“席念玉此人心机深沉似海，他选择留下来，必然有着其他的目的，绝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你！”
“他毕竟救过我！弟子无法原谅他所做的一切，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。”段颜抬起头，目光坚定如磐石。
她缓缓地低下头，看着自己的双手，仿佛那时上元节，两人指尖不小心触碰到的温度，依旧残留在她的掌心。
即便席念玉心思莫测，精于算计，她也不相信那些曾经的情谊，全部都是虚情假意，只要有那么几分真心，就足够了。
她又抬起头，语气平静的说道：“况且，您是了解白掌门的，就算我今日不去救席念玉，他又能容得下我几时呢？”
周彦敏顿时语塞，无奈地闭了闭眼睛，像是彻底认命了一般，从怀中掏出一块古朴的令牌，递给段颜，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叹息：“这是通往地牢的通行令牌。”
如果这是她最终的选择，那么他作为师父，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，保她平安。

段颜怔怔地站在原地，泪水再也无法抑制，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，夺眶而出，她颤抖着双手，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沉甸甸的令牌，只觉得它重的像是压在了她的心上，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她承认，她是自私的，她终究不过是一个凡人，根本做不到为了所谓的正义，而牺牲自己所珍视的一切。
周彦敏失望地甩了甩衣袖，语气平淡而决绝：“从今往后，你不再是我周彦敏的弟子！”
“师父！！！”
段颜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，看到他一脸平静，便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，无论她说什么，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定。
段颜沉默了片刻，然后无比认真地朝着周彦敏磕了三个响头，每一个都饱含着她的尊敬与感激，她语气郑重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“无论将来如何，在瑾夏的心里，师父永远都是师父。”
可是最终，她还是毅然决然地站起身，坚定地与周彦敏擦肩而过，没有丝毫犹豫，也没有回头看一眼。
背后传来周彦敏一声深深的、沉重的叹息。
瑾夏，从今往后，所有的路都要你自己走了，师父只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。
段颜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令牌，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地牢的入口，地牢里静悄悄的，阴森恐怖，牢房里并没有关押几个犯人，她沿着潮湿的石阶，缓缓地向地牢深处走去，最终，她来到了席念玉的牢房前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眼前这个形容枯槁、奄奄一息的人，竟然是席念玉。
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囚衣，原本洁白的衣衫，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，破碎之处皆是血肉模糊的伤口，触目惊心，他的身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留下的痕迹，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，双手双脚都被粗重的玄铁锁链牢牢束缚着，整个人无力地被吊在冰冷的墙壁上，凌乱的黑发如同杂草一般，遮住了他的脸庞，他的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纸，脆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。
可即使是这样一副凄惨狼狈的模样，竟然也显得有一种凌乱的破碎之美，美的惊心动魄，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，想要将他拥入怀中，好好的呵护。
段颜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在眼眶里疯狂的打转，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，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，她告诫自己要冷静，要理智，席念玉这个人深不可测，他怎么会轻易地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被动的境地？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。
听到声音，席念玉紧闭的双眼，微微颤动了几下，然后缓缓地睁开了。
即使身处如此绝境，他竟然也能吃力地抬起头，望着段颜，嘴角扯出一个虚弱却温柔的笑容，像是在安慰段颜，让她不要担心。
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吧，无论境况多么糟糕，他都能从容地勾起嘴角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，他心思深沉，让人捉摸不透，总是漫不经心地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席念玉望着她，原本红润的脸颊，此刻却面无血色，但他却浑不在意的笑了笑，仿佛受苦受难的人并不是他。
“难道这一切，不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吗？”段颜冷笑一声，语气中充满了嘲讽：“你真当我是个傻子，一次又一次地被你欺骗？”
她一边说着，一边迅速地抽出手中的昆吾剑，调动体内的灵力，然后狠狠地朝着束缚着席念玉的铁链斩去，然而昆吾剑砍在铁链上，却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。
“玄铁锁链，坚固异常，并非神兵利器不能斩断。”昆吾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意愿，剑身在段颜的手中，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，然后她又一次狠狠地朝着铁链斩去，这一次，一条铁链竟然真的应声而断。“通灵的昆吾剑自然算得上是神兵，这一点，你大概也早就算计清楚了吧？你早就料定我会来救你！”
当初在对付寒狱双子剑的时候，她曾经使用过昆吾剑，而知道昆吾剑已经通灵的人，恐怕只有席念玉一人。
所以，就连昆吾剑，也被他算计在了其中。
“瑾夏，你快走吧，若是被人发现……”
“让我走？”段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，冷眼看着席念玉，眼中充满了嘲讽：“为什么要让我走？莫非你假意被抓，想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？”
看到他虚弱的脸上，露出了微微错愕的神情，她忍不住感到一阵心疼，却不停地在心里告诫自己，不能相信他，绝对不能相信他，他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！
于是，她的语气变得更加冰冷无情：“席念玉，你不必再装了，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，你只是单纯的为了我，才选择留下的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