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0章 惊！屠城

静室内燃着新换的熏香，气味深沉而幽远。崔佩昕凝视着眼前来回踱步的男子，岁月似乎在他脸上刻下了斑驳的痕迹，看不出确切的年纪。他面庞消瘦，精气神却很足，在她眼皮子底下，硬生生吞下了五个油光锃亮的大肘子。

他满嘴油腻，神情夸张地说道：“那狗皇帝真不是东西，竟然设下圈套，调集皇家禁军把虢城围了个水泄不通！文景帝根本就不是想找什么皇后之子，那些禁军丧心病狂，随便拉个到了而立之年的宗室子弟就杀！”

“两位德高望重的族公都跟随父亲大人前往京城，城内无人敢出头反抗，剩下的宗室子弟，全都被扣上了谋逆的罪名，处死了！”

崔佩昕紧紧盯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男子，满脸都是伤痕，她心下了然，此人定是身份不凡。

他继续说道，语气中带着愤恨：“那狗皇帝为了找到人，竟然抓了不少内眷严刑拷问，逼她们说出大哥的下落！说不出来，就杀一个！简直毫无人性！”

“可那葬礼，二十多年前就当着天下人的面办了，所有人都知道老爹死了一个长子，她们说的句句属实，禁军那帮狗东西根本不信，把人全杀了！”

“那个狗皇帝为了一个皇后，竟然如此草菅人命！”

崔佩昕心中已然确定了他的身份。前世她就听说过万俟皇业妻妾成群，眼前这位看起来年纪不大，又一口一个“大兄长”地叫着，想必是比沈卫年纪要小一些。如果没猜错的话，他应该是万俟王妃的嫡子，万俟州。

万俟州一股脑儿地把话说完，仍然愤愤不平，又带着几分心有余悸地坐了下来，端起茶盏，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底朝天。

沈卫语气温和地问道：“你觉得呢？”

他的眼神却看向崔佩昕，崔佩昕心领神会，缓缓说道：“文景帝不该是这样的脾性，他虽然算不上什么明君，但总不至于如此残暴不仁。”

“而且，皇后娘娘对这个孩子极其看重，想必皇上再怎么样，也会让他们母子见上一面……”

不对……

如果下令屠城的不是文景帝，那么在这普天之下，还有谁能够阻止皇后与亲生儿子团聚？

万俟皇业身陷囹圄，根本无法发号施令，更不可能控制远在京都的皇家禁军。能够调动禁军的，除了皇帝之外，就只有……

沈卫。

崔佩昕猛地站起身来，声音都有些颤抖：“你……是你下令屠城的？”

她脑海中瞬间回响着萧虞芷曾经说过的那句话：逼宫造反的沈卫、自焚而死的萧旬、拥立沈卫为帝的朝臣百官……

纵然如此，可为什么这一切都提前了？这不该是两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吗？

而沈卫又为什么要阻止皇后与儿子相认，又为什么要将屠城的罪名，嫁祸到文景帝的头上？

或许，答案只有一个。

沈卫就是皇后之子。

沈卫从来就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纯臣，他不信天，不信道，不信佛，更不屑于信神，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相信。

他从一开始就在精心布局，将所有人都毫无征兆地算计在内，让旁人措手不及，难以应对。

沈卫心里的计划，确实是提前了。

他已经猜到崔佩昕是重生之人，并且也看出了长卿的异样，从长卿的反应中，他推断出崔佩昕的前世过得很苦，甚至红颜薄命，早早地就离开了人世。

长卿将他比作狼，那么在他所不曾知晓的前世，或许他已经复了仇，也许已经成为了群臣之首。

他费尽心机攀附太后，进入京城官场，为的就是远离万俟皇业的视线，然后藏匿于幕后，暗中布局织网，拉拢权臣，覆灭万俟一族，诛杀萧氏皇室之人。

如果没有万俟皇业的苦苦相逼，他的姑母就不会远嫁他乡，进入沈府；如果没有文景帝为了稳固地位而偏执地迎娶宗室之女，他的姑母也不会被囚禁于深宫之中！

万俟氏、萧氏、沈氏，他都要一个不留地全部铲除，他的胆子总要更大一些，手段也要更加老练狠辣。

他将屠城的罪名嫁祸给文景帝，就是为了让皇后上官菁彻底心灰意冷。这对夫妻本就貌合神离，皇后为了见到自己的儿子，甚至连毒药都敢服用。

经历了丧子之痛，弑君又有何不敢为？

“你怕了吗？”沈卫缓缓起身，身姿挺拔地站在崔佩昕面前，他注视着她眼中的无措与震惊，旁若无人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，“别怕我。”

“我……不怕。”崔佩昕艰难地咽了咽口水，“你和我说过姑母的事情，我明白你。”

一句“明白你”，让沈卫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，他更加用力地抱着崔佩昕，“等到一切结束，我绝不会再行算计。”

而这一句“明白你”，也让一旁的万俟州瞬间跳了起来，手中的肘子顿时变得索然无味，“你们不怕，我怕啊！大哥，我可是差点就死在禁军手里了！头发都被火烧掉了一块，现在头上还秃着呢！”
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低着头，露出头顶那块光秃秃的位置，那里果然是“寸草不生”。

万俟州开始闹了起来：“你动手之前就应该告诉我一声啊！我的心可是一直在你这边的！我火急火燎地跑了半个月，在路上还喝过泥巴水，连一口肉都没吃上，比闹饥荒的还要惨！”

他来回走动着，肘子上的油滴落在地板上，发出轻微的声响，“我就这么被你算计进去了！”

“站好，晃得我眼睛疼。”沈卫皱着眉头说道：“如果不是禁军手下留情，你真以为自己能跑到京都来？”

万俟州满手油腻地抱住沈卫的大腿，哀嚎道：“我的好哥哥，州儿可是你唯一的血亲啊！”

沈卫嫌弃地踹了他一脚，“滚出去。”

“哦……”万俟州就这么圆润地滚了出去，到了外面还不忘抢走青峯手中端着的糕点，然后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。

崔佩昕心中感叹，沈卫身边也难得有这么一个咋咋呼呼的人，但她很快就想起沈卫刚才说的话，问道：“你刚才说有事要让我管，是什么事？”

“管家之事。”沈卫转过身，走到屋内的墙边，打开一扇巨大的木柜，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各种款式的匣子，“我手下的良田庄园地契都在这里，剩下的则是一些小金银。”